爱上小区的栾树

文/肖凌之

在定居这个小区之前，栾树于我而言，不过是茫茫树海中毫不起眼的陌生存在，是生命里匆忙掠过的模糊剪影。然而，当我住进这里，与它朝夕相对，它却如同一位隐匿许久、一朝惊艳亮相的老友，带着无尽的魅力，缓缓走进了我的心房，让我沉醉，让我痴迷。从此，我深深地爱上了栾树，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见其身影，便油然而生一份亲切与感动。

初来乍到，小区的葱茏绿意便迫不及待地映入眼帘。香樟以它四季常青的执着，散发着沉稳的气息，石楠、柚树、桂花树、棕榈树、枇杷树等各展风姿，或摇曳着馥郁芬芳，或伸展着宽大枝叶，编织出一片永不落幕的绿色华章；而樱花树、桃树、银杏树、紫金花树等季节性落叶树种，又似时光的使者，用缤纷的花开花落、叶生叶陨，诉说着四季的流转。在这琳琅满目的“绿色家族”中，栾树却宛如遗世独立的巨人，拔地而起，突兀而又和谐地耸立其间，四五层楼的高度让它轻而易举地成为我眼中的焦点，那树冠仿若一把把撑开的巨型园伞，庇护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投下一片片清凉的荫蔽。

其实，栾树只是人们赋予它的一个学名，除此之外，在坊间它还有木栾、栾华、灯笼树、泡花树、摇钱树、金雨树、国庆花、乌拉等别样的称呼，每个名字都是那样贴切和悦耳，让人充满着想象。还因为它像一位谦谦君子，又像古代的士大夫，所以还常常被尊称为大夫树。

与它的时间处久了，我才发现，它原是一类春日的“懒睡者”，总是姗姗睡醒。当春风轻柔地唤醒大地，同类树木似乎听到了冲锋号角，纷纷抖擞精神，花儿次第绽放，嫩芽破皮而出，新绿肆意蔓延，迫不及待地向世界宣告着春的主权。栾树却好像置身事外，依旧光着枝干，坦然迎接料峭春风的抚摸，犹如一位沉思的智者，在喧嚣中独守宁静。直至仲春，它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苏醒。可这一醒，它便开启了一场震撼人心的生命盛宴，从春末到深冬，牢牢地攥住了每一寸时光，将春色延续得悠长而醇厚，成为小区里最长情陪伴四季的守望者。

它的叶片，恰似一种魔法画卷，变幻无穷。萌芽之初，椭圆形的叶片怯生生地探出头，青嫩欲滴，满是新生的娇羞；待到秋意渐浓，画风突变，一场色彩的狂欢便悄然拉开了帷幕。那黄绿色、橙黄色、酒红色等色彩如灵动的精灵，在叶片上跳跃、交织，层层晕染，为那高耸的树冠披上如梦似幻的花衣裳。当有风吹来，它便沙沙作响，似在低吟浅唱秋的颂歌，又仿佛在向小区的住户们展示生命不同阶段的华彩风姿，动人心弦。

若论及栾树最摄人心魄之处，当属它那漫长、绝美又变幻多端的花期。它不像樱花、桃花、梨花那般短暂而仓促，如稍纵即逝的烟火，而是从6月的绽放一直绵延至10月才慢慢谢幕，横跨夏秋，悠悠地释放着生命的热度。盛夏时节，金黄小花热烈盛放，那明艳的色泽，就像骄阳碎片散落枝头，光芒万丈，点亮了整个小区；花型小巧玲珑，好像振翅欲飞的微小蝴蝶，轻盈而灵动，于绿叶间翩跹起舞。满树繁花簇拥成尺长的聚伞圆锥式花序，犹如金色塔林直插云霄，又似汹涌澎湃的黄色花海，奔涌在树梢，澎湃着生命的力量，让人为之目眩神迷。步入秋季，画风再度切换，红通通的蒴果崭露头角，与黄绿相间的叶片、尚未凋零的繁花相映成趣，红、黄、绿三色碰撞、交融，编织出一幅绚丽斑斓的织锦，肆意铺展在天地之间，美到极致，仿佛是自然之神倾尽全力而创作出的一幅神奇杰作。微风吹拂，花瓣似金色雪花簌簌而落，悠悠然为大地铺上了一层奢华的地毯，诗意与浪漫在空气中氤氲弥漫，为小区注入灵动的生机，让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生命的芬芳与美好。

它的果实，亦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妙笔。形如精致小灯笼的蒴果挂满枝头，圆锥模样俏皮可爱，3条棱线勾勒出简洁轮廓，4至6厘米的长度、约3厘米的直径，搭配顶端渐尖的巧思设计，就像是能工巧匠们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果瓣呈卵形，果皮似薄纱般轻盈，膜质的质感外表织就着细密网纹，内里却平滑光亮，好像是藏着掖着的神秘宝藏。成熟之际，红褐色或橘红色的外衣夺目耀眼，干燥后沉淀为深邃褐色，就如岁月留下的醇厚印记。果内黑亮黑亮近乎球状的种子，质硬而有光泽，直径6至8毫米间，藏着生命延续的密码，静静等待着下一场轮回的开启。其实，这每一颗果实都是它馈赠给小区未来的希望之礼。

小区里，数十棵栾树错落分布，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春意深浓时，它们身披绿装，昂扬抖擞，是蓬勃生机的代言人；秋色尽染处，它们以斑斓色彩、丰硕果实，成为岁月沉淀的象征。无论何时，它们都是以尊者之姿，傲然挺立，霸占着人们的视野，吸引着每一束目光的虔诚仰望。就连那些体态丰腴的小区各种鸟儿，也被它的魅力折服，将其枝头看成是专属的领地，或昂首挺立，引吭高歌；或呼朋引伴，嬉戏玩闹，尽显王者风范，为栾树平添了几分灵动和野趣，把小区催生出一幅鲜活的自然画卷。

于我而言，栾树早已超脱普通绿植的范畴，它似一位知心挚友，悄然融入了我的生活，更如一本无字天书，每一页都写满着生命的智慧与奥秘，引诱我探寻究竟。我带着炽热的情感与孩童般的好奇，叩响知识的大门，才惊觉它不仅已然成了我的好友，更是整个小区里当之无愧的珍宝，是庇佑我们住所的守护神。它倾尽全力，用繁花、绿叶、硕果，为我们呈上一场接一场的视觉饕餮，以美的盛宴滋养我们的灵魂；它的种子，能压榨出工业用油，为人类发展添砖加瓦；它的花朵，可以化作染料，晕染出生活的多彩绚丽；它的木材，经匠人巧手，能蜕变成一件件实用的家具，承载出生活的温度；它的果实和树皮，更是藏着医药良方，能驱散风寒感冒、头痛鼻塞、清热解毒、利尿消肿，救人于病痛疾苦。而在小区这方天地里，它更像是神圣的使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净化空气，滤去尘世喧嚣，为我们圈出了一片宁静净土；它以宽厚的胸怀，接纳着飞鸟虫蚁，丰富着生物的多样，让我们的小区总呈自然的色彩，总扬盎然的生机，总显四溢的活力。

如今，栾树于我，是窗前永不落幕的风景，是心底最柔软的牵挂。我目睹它四季的更迭，领略它生命的奇迹，心中满溢着敬畏与感恩。这份爱，深沉且炽热，化作我无形的誓言：愿与栾树并肩，守护这片绿色希望，不允任何伤害近身，让它岁岁年年，于小区里绽放着芳华，续写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传奇佳话，直至地老天荒。

因为栾树，我懂得了自然的馈赠从不吝啬，只需我们停下匆匆步履，用心聆听、用眼探寻，便能在平凡角落，邂逅震撼心灵的绝美，收获那份源于生命本真的深深感动，让灵魂找到栖息之所，让生活盈满诗意光芒。

肖凌之，笔名石川，一个退休后还依然坚持写作的老公务员。中国作协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新闻出版报》《中国旅游报》《湖南日报》《新湘评论》《湖南文学》《湘江文艺》《文艺生活》等报刊，著有随笔集《人生如字——谐音字趣谈》（人民出版社出版）和《人生当有》（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