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拒绝崇高或伟大（外二首）

作者丨傅光堂

今天，写一首诗关于父亲的诗

我拒绝用伟大、崇高、仰止这类大词

不是我的父亲不配有这些赞美

是这些溢美的词语有虚拟的光环

它会悄悄掩饰住有关父亲的真相

让活着变得虚幻，不可触摸、不可信

我不写理想、远方，也不写

高山、长河，朝阳和落日

其实我父亲的一生，蝼蚁一样卑微

像很多人的父亲一样

没有做过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河东与河西，渐渐地没有人会记得他的模样

今天，要写就用一些小词

拨出一座旧钟里的声响，空寂不空

写我坐在异乡的一片树荫下

看大街上人群茂盛的影子

听绕膝的孙儿唱启蒙歌谣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叫爷爷……”

父亲的铁锹

原来一把铁锹

可以锈出风雨的图案

我见过它，铮亮和锋利的一面

筑堤坝、垦荒地、斩除杂草

最后，我用父亲用过的铁锹

安葬了他

倚在墙角，一把铁锹

默默地敛去光芒

一块铸铁

并不比父亲的骨头坚硬

剥豆

鳏居的父亲，从宽窄的田埂上

砍回一抱青豆

我陪他在院子里剥豆

老槐树的枝叶，疏密不一

洒下的光斑，在地面上轻轻漂移

这让看上去的一切，有隔世的恍惚

几只麻雀落下来，又飞回树上去

很长时间，我们都不说话

默默地，从豆株的青黄间

摸索到饱满的豆粒，剥出来

也会有交谈，轻轻地

说着家长里短、河东与河西

这些渐行渐远的旧话题

并不总能让我们感到安慰

像刚剥出的被虫噬过的那粒坏豆

父亲的动作有点迟缓

一粒好豆，从他手指间滑落

蹦跳出很远，他弯腰捡起时

斜过枝头的阳光，始终没有直起腰来

傅光堂，安徽省天长市人。中国作协会员。1986年开始发作品。出版诗集《停顿之间》《拈花记》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