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记（组诗）

◎金洞楠木王

除了赞叹和膜拜，我还有

更多的叩问。在金洞

你能否捡拾一片欢歌笑语

能否裁剪一帧云卷云舒

能否掬一捧白水河里溅溅

清流，把时光拽回五十

年前。一群青年男女

在这里流过汗，流过泪

挥洒胸中无谓的豪情

任知识荒废于茅草

青春消磨于时光

有如树上落叶片片

一轮又一轮。现在

你想拾起腐烂的记忆

住进往昔的躯壳，继续

做梦，舔吮那艳若桃花的

红肿，已无可能

唯有楠木树没有移步

把岁月铭刻于心灵的年轮

随着阵阵山风拂扫

播放出絮絮叨叨的乐音

100年，200年，300年

挺拔的树干孤独为王

◎水岭塘堤上的重阳木

慎终思远，我会想到

我的十八代祖宗，他们

在山岭间拓荒，修渠

挖池塘，灌溉梯田

在塘堤上种下重阳木

然后，大树下乘凉

辛勤劳作之余，享受

农闲的逸乐，且把

子孙繁衍。我来到这个

世上，承继耕读的

梦想，且行且远

任重阳木扎根心田

持续繁茂。叶落了

又再生，雷劈过树干

但依然挺拔不倒

族谱没有记载的文字

古树收录入年轮

风雨和阳光都收录

一整部村庄秘史就写在

哗哗作响的树冠里

挥手并不是为了作别

而是召唤再一次的回归

重阳木在那里等着

◎燕桂塘的古樟树

这是我的胞衣之地

我的家乡，我的根系

所在。我记得那些

矮房子，木屋和土屋

稀有的二层青砖楼

和铺垫青石板的土街

村中的池塘，消失了的

桂花树，来了又去的

燕子，做窝屋檐下

其下是物资稀少的货柜

人来，人往，都稀少

我离开之后，回去

也很稀少。直到房屋

与街道都换了模样

我才发现，只有村口

一棵古樟树，旧貌

未改。可能衰老了些

但依然挺立在那里

让人一眼就认出我的

村庄，我的家乡

我的胞衣之地，我

魂牵梦绕的所在

我的老房子已废弃

我常住在城市里

但我记得这棵古樟树

我记着这棵古樟树

连同曾经寄居其上的

鸲鹆鸟。我还相信

其他人早晚会忘记我

古樟树却会记住

在它刻录村庄秘史的

年轮里，必有我的

乳名和轶事

◎马皇村的古银杏树

在我还未去南桥镇时

马皇村的古银杏树

已经活了2000年

已经经历了几世几劫

被雷电劈开过半个

身子。但是它挺住了

它站在那里没弯腰

依然枝繁叶茂，依然

开花结果，在秋天

把天空涂成金黄的大伞

让地上也灿烂一片

它不言不语，已声名

远播，让膜拜的人

远道而来，惊叹不已

让索隐者如获至宝

找到春秋时期的越人

在这里生息的依据

十步之外的百姓人家

把红布条缠结在衍生的

枝柯上，尊为神灵

天地之精气，岁月之

菁华，赋予树干

繁茂树冠，必定神圣

因此，我要来朝拜

鞠躬到地，捡拾一片

凋零的落叶，珍藏

在生命的册页里

◎致敬“白竹九老”

还在数年之前，我站在了

他们中间，他们的脚下

我诚惶诚恐，无法用言语

表达心灵受到的震撼

千年以上的遗存，千年

不变的身姿，千年的守望

饱含多少岁月的秘密

风雨的秘密，躲过多少轮

刀斧的交加，也见过了

多少人事的悲欢。迁来的

外出的；夭折和寿终的

皆归于尘土无法言语

九棵树看在眼里，叹息

几声，然后又谈一些

山中往事。树欲静

而风不止。树大还招风

九棵树稳稳地扎根

笑看风云，波澜不惊

九棵树，九座灯塔

九棵树，九座精神城堡

唯睿智老者方可比拟

在山口铺乡白竹村

我要虔诚地鞠躬

向九棵古樟树表达

深深的敬意

◎舜皇山的灯台树

既没有灯，也没有灯台

在舜皇山的暗夜里

照亮我的不是一枝烛光

而是娥皇溪口的一棵

灯台树。树高百尺

树高十丈，树高数十米

树，高过我的目光

树，高过蝴蝶的翅膀

我绕着树干转圈

我抬起头来久久仰望

我等待着一片树叶

掉落。这还不是秋季

是春天呢，树叶

也会掉落，落在我的

左肩上，落在我的右肩上

就像灯花跳荡，烛火

明亮，照耀我的心田

为让灯台树发亮

我让四周的山谷黯淡

山色向晚，我并不离开

我有满山的寂静

我还有满耳的溪声

我有一棵灯台树

在内心里发光发亮

文紫湘，湖南永州人。著有诗文集多部，出版散文集《一个人的山水盛宴》《正是潇湘合流处》，获《人民文学》征文奖、首届汨罗江文学奖、“我读《爱莲说》”全国征文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