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买胭脂画荔枝

文/苏高宇

白石老人说“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在一双九十多岁的、赏尽人间花果草木的炉火纯青的眼睛里，荔枝之美，居于百果之先。

是的，荔枝不仅味美，在画家的眼里，也形、色可人，宜于入画。

赶在荔枝丰收的季节，我心里的荔枝也逐渐地成熟了，一枝有一枝的饱满，一颗有一颗的滋味。

曾有同为湖南人的朋友问我，你画的荔枝为什么都是半生半熟的呢？我就在一幅荔枝上题道：

“花未全开，荔方半熟，乃是人生最挚之念想，亦为最美之期待。”

这当然是我对于“忌满”的人生所寄予的一颗温润的愿望。同时呢，从艺术的处理手法上，画带青的荔枝，青红相间，颜色会更丰富，也更多变一些。

朋友有所不知的是，我画的多是妃子笑，青红相间，是其特点。

在最近的半月里，我兴致高涨，每天都沉浸在与“妃子”相视而笑的快乐中。“胭脂堆在纸上，甜蜜自己的眼睛。”艺术家都是自私的，自私的意思至少包含了“真情实感”这样一层原浆的情绪。当你的眼光、胸次、阅历与实践都融汇于一个点上，在心头绾成一个结的时候，你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人，对于人间花果、一草一木便有了来自于你的内心的复杂而真实的种种感受，而且，不吐不快。而当这种感受一旦吐露于毫端的刹那，首先感动的，必定是自己。至于画家的一己之私的情绪如何地在感动自己之后继而感动于人，则不仅需要真实，更需要干净和纯粹。

而我在这一系列的扇面荔枝画上有过一些题识，既是对于画面情绪的一种舒展，也像是一种抑制。如：

“外紫膜，内雪肤。甘露凝冰，冷淡自足。”

也有小得：

“予连日画荔枝，兴致不曾稍减，世之好吃荔枝者必不谙此风味。”

也有窃喜：

“予画荔枝，尝深入粤地写生，故有别样，不规规于前人法也。”

还有痴迷和温暖：

“乙巳仲夏，荔枝正熟，予连日画之，略无厌意，真为痴心人也。”

“世间的荔枝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味道，而让我们记住的，常常是寄赠荔枝的人与剥荔枝的手。 ”

而更多的，是一种怜恤：

“荔枝娇嫩，脱离枝头，一日变色，殊可惋惜。故移来纸上，施以胭脂，葆其鲜美也。”

知怜恤，我便不倦地以胭脂之色点染荔枝，仿佛要将这一季的愉悦都挽留在纸上似的。

知怜恤，更使我们识大体、存大慈、举大爱，让我们对于世间一切的美好皆报以珍爱，怀以厚意，为之感激，对之敬畏……则又岂止是一花一果、寸草拳石而已矣。

（文中画作皆为作者提供）

苏高宇，大写意花鸟画家、文艺评论家、作家 (张谨/摄)

苏高宇，土家族，1966年出生于湘西。大写意花鸟画家、文艺评论家、作家。现任湖南省政协委员、李可染画院研究员、湖南省花鸟画家协会副主席。

2006年被《中国画市场白皮书·中国画市场年度研究报告》评选为“中国画最受尊敬的100名当代画家”之一。2010年当选原文化部年度人物。2012年获新华网“年度最受藏界关注奖”。先后担任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人民美术》副主编、《中国画收藏文献》主编、《国画研究》杂志学术顾问等。参与国家重点艺术科研课题“当代中国画品”及湖南省高等美术教材的编撰工作。名录入编国家民委《土家族简史》（该书只介绍土家族代表性画家共两位，即黄永玉和苏高宇）。自2016年起在文化和旅游部主管的国家大型艺术类核心期刊《艺术市场》开设专栏至今，共发表评论文章四十余篇。此外，曾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书画报》《美术报》等报刊发表评论文章百余篇。出版个人画集、文集十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