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灿漫的喜讯

文/熊兴保

今天特意坐城铁从长沙来到湘潭，参加花枝的婚礼。大喜日子放在“六一”国际儿童节，几多庄重、几多浪漫、几多幸福。

花枝全名叫文花枝。2006年，原国家旅游局授予文花枝首个“全国模范导游员”荣誉。2007年，文花枝荣获第一届“全国道德模范”称号，被授予“全国诚实守信模范”。2008年，她当选为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2009年，她荣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2012年，文花枝当选为党的十八大代表。2019年，她被中宣部、中组部等部门联合授予“最美奋斗者”称号。2021年，获“湖南省优秀共产党员”的殊荣。文花枝被授予的荣誉几乎都是全国顶级的，荣誉之多宛若她银铃般的笑声，一串接着一串。

花枝爱笑，笑得灿漫迷人。她的笑声源自于内心深处的通透敞亮，映照着历经生死劫难之后的宁静与恬然。2005年8月28日，作为湘潭新天地旅行社导游员的花枝，带领24位湘潭游客去延安参观学习。那天，天色阴沉，空中飘着细雨。在延安市洛川县境内201国道一个拐弯处，遭遇重大车祸，导游员文花枝就坐在车辆第一排，是受伤最严重的。

令人肝肠寸断的噩耗当天晚上才传到湘潭，时任湘潭市旅游局长的我和湘潭市政府副秘书长严新民根据组织安排，乘坐第二天最早的航班赶赴陕西。伤员都被送到了洛川县人民医院，我们抵达医院的时候，已是下午。当时的洛川县人民医院基础设施与医疗条件都很落后，伤员们挤在两间破旧的病房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与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惨状叫人无比揪心。此时的花枝因为受伤极其严重陷入重度昏迷，被先期送往西安市西京医院抢救。

送走重伤病人，洛川县连夜召开会议，商讨推进下一步的事故调查处理与各项善后事宜。县交警大队大队长坐在我身边，他是第一批赶到事故现场的。大队长说，导游员文花枝坐在旅游巴士第一排，交警第一个就准备救援她。文花枝腰部以下被死死卡在座椅下面，根本动弹不得，左腿骨头外露，鲜血流了一地。面对施救的警察，文花枝说：“我是导游，先救游客。”在救援的过程中，文花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在她清醒的时候就向身后的游客大声疾呼：“大家挺住，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家！”

救完游客，警察再对文花枝实施救援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救援人员通过切割座椅好不容易才把花枝救了出来。和其他几位伤员躺在敞篷的皮卡车厢里，花枝一动不动，警察以为她已经不幸罹难了。大队长说，当细雨飘洒在文花枝的脸上，看见她苍白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才发现她还活着。说到这里，大队长神情十分凝重地竖起大拇指：“湘潭的导游员小姑娘太伟大了，希望她能够撑着！”

第二天在西京医院看到文花枝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花枝身上多处骨折，尤其是左腿遭受极其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因为错过了宝贵的救援时间，伤口开始感染发炎，危及到了生命，医院迫不得已对她的左腿实施了高位截肢手术。手术之后，深度昏迷的花枝还一直没有苏醒过来。站在床尾看着花枝，白色的被子下面，她的左腿位置明显地塌陷下去，空空落落。一个才二十出头的花季女孩，就这样失去了一条腿，着实令人心生悲凉，唏嘘不已。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花枝。

命悬一线之际，求生保命是人的最本能反应。文花枝明知自己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但作为导游员的她心里装着的是游客，掷地有声地喊出：“我是导游，先救游客！”她坚定地拒绝了警察对自己的第一个救援，毅然决然地把生的希望留给游客，把死亡的威胁留给自己。

我第二次见到文花枝是在湘潭的医院，花枝的妹妹文俏看护着她。花枝出生在湘潭韶山市大坪乡一个农民家庭，父母用毛主席的诗词“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来为姐妹俩取了名。花枝的身体虽然康复了不少，但浑身疼痛难耐，晚上睡觉都要在梦里疼醒五六次，自己连翻个身都十分困难。文俏就时刻守护在姐姐身边，为姐姐做按摩来缓解疼痛。因为还活着，花枝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了。有人来探望，她的脸上会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她说，让痛苦由自己默默承受，不要传递给别人，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哪怕以后只有一条腿走路，也必须用微笑面对生活。花枝这种乐观的人生态度，恰如其分地切合了“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崇高意境。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花枝的感人事迹不胫而走。《中国旅游报》率先在头版显著位置报道了她的先进事迹，标题就是“我是导游，先救游客”。报道总结提炼出了“花枝精神”：不怕牺牲的忘我境界，忠于职守的责任意识，先人后己的崇高思想，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随后，全国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花枝事迹传遍大江南北。

“花枝精神”像春风吹遍了华夏大地，“最美导游员文花枝”也蜚声海外。时任世界旅游组织秘书长弗朗西斯科·弗朗加利先生了解到文花枝的先进事迹后，激动地说：“文花枝的事迹让人感动。我们要以适当方式在全球旅游业界广泛传播文花枝的故事和精神。”

在各级组织的关心关怀下，花枝装上了假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2006年下半年走进由湘潭大学深造。文花枝十分珍视读书的机会，学习非常刻苦，成绩相当优秀，本科毕业后接着在湘潭大学上了研究生。2013年，花枝研究生毕业进入原湘潭市旅游局工作。那时，我早已调往市广电局工作，我们工作上没有交集，但平时交往也不少。一见面总是问她，找男朋友了没有啊？什么时候请大家吃喜糖，喝喜酒？花枝总是说：“快了，快了，男朋友在来的路上啦！”然后她灿烂一笑，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2015年，我和花枝成为了工作上的“邻居”。当时，我任职韶山润泽东方集团，负责韶山大型实景演出《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运营。这时，花枝主动向组织请缨，来到家乡韶山最贫困的平里村扶贫，担任村支部第一书记。平里村和实景演出所在的铁皮村隔山相望，相距仅有两华里地。

文花枝是湘潭当时驻村帮扶工作队员中唯一的女队员。挨家挨户地走访农户，详细了解贫困原因，充分商讨脱贫计划，积极招商引资，花枝起早贪黑，四处奔走，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花枝偶尔带客人来我们剧场看韶山大戏，我也去看过她两次。去平里村看望她时，只见她戴着一顶粘着污渍的草帽，皮肤黝黑，满脚灰尘，活脱脱就是一个村姑。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籽。2017年，当花枝帮扶结束离开平里村的时候，村上一举摘掉了“省定贫困村”与“湘潭市基层组织软弱涣散村”两顶沉重的“帽子”。

花枝把自己的微信名叫做“幸运妹坨”，这个曾经被命运折断翅翼的女孩，在经历生死劫难之后，她总是心存感恩，乐观向上，勇毅前行，向阳而生。事业上她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但婚姻上一直原地不动。离开韶山，我们见面少了，过年过节肯定会发个信息互致问候。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幸福的大门迤逦开启，在满座宾朋的热烈掌声中，一对新人相互依偎着缓缓走进婚礼的殿堂。新娘笑靥如花，新郎温文尔雅，俩人脉脉含情，满满的幸福与憧憬写在脸上。婚礼现场，原国家旅游局副局长杜一力在北京通过视频发来祝福：“花枝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因旅游结缘的亲人，花枝的婚事一直牵动着大家的心。今天家里亲人大婚办喜事，我们满心欢喜，热烈祝贺！”

此时，韶山红杜鹃正是竞相绽放的时节，漫山遍野，万紫千红。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花海醉眼，清风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