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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小说丨石钟山:德械师

来源:《芙蓉》 作者:石钟山 编辑:施文 2025-07-29 10:5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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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械师(中篇小说)

文/石钟山

张、于两家是邻居,张所的父亲是甲长,于重阳的父亲是保长,一甲十户,十甲一保。张父的甲长,还是于父封的。于保长在乡里有人,王乡长和于保长是连襟关系,也称为一担挑。一担挑成了乡长,于父自然就成了保长。

张、于两家因为是邻居,平时关系处得也不错,你家做好吃的了,送他家一碗,他家又还回一盘,日子和睦,又是甲长和保长的关系,有什么事儿经常在一起碰头,遇到顺心如意的事儿,甲长和保长两个人还会在一起喝上几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两家人也都是和平相处。张所和于重阳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人一起下河摸虾,又上树掏鸟窝,两个孩子在两个家庭的和睦相处中建立起了友谊。

事情的起因是于保长家翻盖房子,起初两家都是三间房,并排而立,粗心人甚至分不清两家房屋的差别,保里有人来办事儿,经常找错门儿,把张家当成于家。

于保长翻盖房子时显然动了心思,房子盖得又高又大,还向前移了半米。这样一来,于保长家和张甲长家就有了区别。乡里有个风俗,盖房子一般都不能超过邻居家的房屋的高度,更不能比邻居家靠前。乡下人相信风水。别人家的房屋比自己家的房屋高大又靠前,显然是想把自家的风水据为己有的意思。

于保长盖房子打地基期间,张甲长提了一壶酒过来交涉,他站在房屋的地基上,转着身子红头涨脸地说:那个啥,你家的房子是不是太靠前了,都比我家的房靠前差不多一步了。于保长叼着烟,眯着眼睛冲张甲长说:“我家老大这不是要结婚了嘛,这你也知道,家里马上就要添丁进口了,房子不能不盖大一点,你别挑这个理儿,等你家盖房子跟我家靠齐不就行了。”

张甲长暂时还不想翻盖房子,家里就张所这么一根独苗,这一年才16岁,离娶媳妇儿的年龄还差那么一大截。那一天张甲长提着那壶酒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拎回了家里,本想说服于保长把房子的地基缩回去一截儿,两个人还能跟以前一样在一起痛饮几杯,没想到于保长压根儿没给他面子。

让张甲长没有预料到的是,于保长家的房子盖完之后,不仅比他家的房子靠前了大半米,还比他家的房子高大了几尺。自家的房子和于保长家的房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小弟弟。这让张甲长一家感到很憋屈,张甲长和于保长再次见面时都会弄个半红脸儿,于保长还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和他打着招呼,张甲长的心里很不舒坦,每次见于保长和自己打招呼都支支吾吾的,两人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么融洽了。

两家人自然也渐渐地拉开了距离,再轮到两家各自做好吃的时候,不再相互赠送了。张所和于重阳两个年龄相当的孩子,受到了各自家里大人的影响,也很少往来了,每次出门都是各走各的。两个孩子有一次放牛,张家的牛把于家的牛给顶了,要是放在平时,两个孩子一定会齐心协力把打架的牛分开,然后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商量着放完牛之后去哪里疯玩儿。这次却不一样了,牛顶架成了两个人矛盾的导火索。于重阳拿起鞭子,把张家的牛打了。张所不干了,于家翻盖房子就把他们张家欺负了一道,这次又打他家的牛。张所和于重阳两个人就在山坡上打了起来。张所的鼻子被打流血了,于重阳的脸上挨了几鞭子,留下了血印子。天黑的时候,两个人把各家的牛赶回了圈里。张所回到家里鼻子还肿着,张甲长看到了,问清了缘由,拉着张所的胳膊就找到了于家。于保长见了自家的孩子脸上的血印子,也正气不过,一个甲长一个保长就吵吵嚷嚷起来,各说各的理,引得两个家里的女人,隔着墙头也骂了起来。因为有两个女人加入了这场争吵,场面一下子就热烈起来,吸引来了不少乡里乡亲看热闹。让乡亲们没有想到的是,张、于两家本来是这么要好的邻居,一个是甲长,一个是保长,两个人平时工作也多有担待,竟然全家出动吵得不可开交。两个孩子也剑拔弩张,两人四目相对,在院儿外的空地上竟然又一次动起手来。乡亲们就上来劝架,他们都是平头百姓,面对着甲长和保长,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乡亲们和风细雨的劝架方式,并没有阻止张于两家的吵嚷。两个孩子在院外动手,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打得滚在地上,一会儿你在上,一会儿我落下风,最后还是于家的老大于九阳走上前来帮了他弟弟一把,把张所摁在了地上。有哥哥于九阳的帮衬,于重阳彻底占了上风,腾出两只手,在张所的身上上下其手。于九阳是于家的老大,已经20岁了,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大人的模样。张甲长见自己的儿子吃了亏,不再和于保长争吵,从自家院子里拿出一根木棍,一下子把于重阳从自己的儿子身上扫了下去。于九阳见弟弟吃了亏,又哪肯示弱,也抄起一根木棍和张甲长对打起来。于保长就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喊叫着:“反了,反了,没有王法了,居然敢欺负到老子头上。”于是也提着一根木棍加入了对张家的混战。

最后张家寡不敌众,吃了亏。张甲长的老腰被于九阳的木棍狠狠地打了几下,张所的额头也被于重阳用石块儿砸破了。于家得胜之后,便把门闩插上,回到屋里闭门休战了。

吃亏的爷儿俩,被自家的女人搀扶到屋内。张甲长扶着自己的老腰,躺在床上哼哼着,想着自己好赖也是个甲长,手下管着十户人家,自己吃亏,这口恶气不出,以后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既然动武打不过于家,他就要上告,把于保长告到乡里去,虽然他知道于保长和乡长是连襟关系,想必乡长在人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偏袒于保长。

第二天一早,张甲长扶着腰就去了一趟乡里,乡长姓王,比于保长要年长几岁。昨天晚上的事儿显然他已经听说了,见张甲长没好气儿地找上门来,他端了一杯茶,一边抿着茶一边看着张甲长。没等张甲长开口,他就先发制人了,清清嗓子道:“张甲长,你看看你,大小也是个甲长,乡里乡邻的,咋就把关系处成了这样?姓于的也是,为两个孩子,两家大人动手,太有失体统了。这样张甲长你先回去,于保长那儿我会去说,真的不像话。这一保一甲交给你们,让我怎么能够放心?”

张甲长没有想到,还没等自己开口,王乡长就把这个事儿给断了,他和姓于的各挨了五十大板。这和他心里预期的结果有着明显的差异,他不服,他要告于保长一家仗势欺人,于是就把于保长家如何盖大房子欺负他家的事儿也说了。

王乡长把嘴里的茶叶末子吐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这事儿好办,你家也盖嘛,盖更大的房子,你去欺负他。”

张甲长没想到王乡长这么简单粗暴地处理这件事儿,来时的路上他也想过王乡长要偏袒于保长。因为两个人是连襟,他又想到自己也是一甲之长,在乡里自己也算是挂了号的,虽然不敢说王乡长一碗水能够端平,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张、于两家的矛盾。这样处理很明显就是偏袒于家嘛,表面上两个人各挨了五十大板,但现实是于家明显占了上风,这样的处理结果还是让他吃了哑巴亏。他还想和乡长理论,王乡长明显有些不耐烦,挥着手说:“回去吧,我这还忙正事呢,要是你们两家是为这点小事儿吵来争去的,你的甲长别干了,他的保长也得免去。”

王乡长这么说就说到了张甲长的软肋,从甲长到保长,每年乡里都是有一些补贴的,日子自然比那些平头百姓好过一些。要是乡长真的生气了,免了他甲长的职,从乡里再也不能领到补贴了,自己就成了平头百姓了,日子自然又会难过一些。想到这儿,张甲长把心里的怒气往回压了压,冲王乡长丢下一句:“乡长你大人大量,我是相信你的,于保长那里你也要说上几句,否则太不公平了。”

王乡长见张甲长这么说,便也耐下性子,软着话说:“这你放心,我是一乡之长,历来一碗水端平,于保长有什么过错,我自然会批评他。”

那一次张甲长忍着腰伤,扭捏着身子从乡里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回到家里后显然是憋了一口窝囊气,病了几天。也不知道王乡长是不是批评了于保长,这次纷争暂时就过去了。

(节选自2025年第1期《芙蓉》石钟山的中篇小说《德械师》)

石钟山,作家,编剧,影视制作人。著有长篇小说《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五湖四海》《问苍茫大地》等三十六部、中短篇小说三百余篇、电视剧作品《激情燃烧的岁月》《幸福像花一样》《军歌嘹亮》等三十余部(一千余集)。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金鹰奖等。

来源:《芙蓉》

作者:石钟山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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