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官窑（组诗）

文/摄 叶林

沉浮

记得那年

解缆远游的我

想见识大海的斑斓

风暴，这狂怒的巨掌

骤然拍碎船的羽翼

雷霆在头顶炸响

狰狞的脸 丑过黑夜

你说

别求水面卑微的浮荡

不讨风中颠簸的苟且

你撞向暗礁的壁垒

碎裂中传来冰玉的清响

就算沉沦

也要在九溟刻上印记

我将瓷骨燃成跳动的火焰

抱紧你 决绝地俯冲

扎进那片永恒的墨色

不是屈服啊

是让命运睁大眼睛看看——

哪怕沉没，也要相守

后来，阳光真的凿穿了深渊

千年的沉默 浮出海面

一波 一波 一波

……

涌成生命的潮

托举

我是沉船 你是彩瓷

名字简单

却承载历史的分量

你的唐朝 风正好

说好的航行

却被海底套牢

你的釉色里

流淌着星河的清朗

你胸口的波斯莲在钴蓝中绽放

美得羞退月光

我的身躯逐渐变老，不变的是

托举你的心 依然年轻

你出水的刹那

芙蓉花漫过锈蚀的锚链

胡旋舞启开幽暗的封印

丝路的驼铃在冰裂纹里摇晃

踏上重生的岸

回望

我釉色的脉络深处

还凝着湘水未散的呜咽

是铜官窑的月光披着霜

陪我在印度洋流浪

那年窑火多旺啊

把漆黑的夜

烧成孔雀蓝的黎明

海螺传来陶轮转动的声音——

有双手，把洞庭湖畔的顽泥抟出

坚强的模样

多年以后

乡音漫过船舷 低唤我的乳名

回望 每一朵浪尖上都立着一位匠人

将故乡的密码

刻进泥土的指纹

打铁花

石渚湖两岸钟声悠扬 一声声

像熟悉的歌谣 在耳边重复地唱

石渚塔点亮心灯 一圈又一圈

湖水的梦 被叫醒

看！滚烫的星光刺破夜幕

赤膊的工匠奋力挥动臂膀

一道道弧光

画出彩虹万丈

盛唐的流星雨划过铜官窑顶

飞溅的热情瞬间怒放

化作千万只金蝶舞动翅膀

蘸着釉彩的精灵

在湖面快乐地飞翔

孩子们踮起脚尖

笑着数星光 一颗 两颗……

每簇光芒都在诉说一个愿望

照亮黑夜 温暖心房

看啊！那漫天飞舞的铁花

是千年窑火凝成的星光诗行

是远方游子滚烫的念想

是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生长

窑光

凤凰树下

水土火相融

龙窑腹中

万物正酝酿

晨光轻启窑门

诗文执壶穿越时空

漫谈一场古老的相思

听釉下彩深处 水声暗涌

“君生我未生”的叹息

沉溺千载 浮出瓷胎

漾成一汪涨不满的春池

新瓷即将远航

振翅似凤凰

请铭记我们的约定

将希冀和心事炼作

传世的光

叶林，湖南省作家协会生态文学分会会员，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长沙市诗词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