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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诗歌丨老井:苍茫的煤烟

来源:《芙蓉》 作者:老井 编辑:施文 2025-01-06 10: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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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煤烟

作者丨老井


深深地弯腰致意

身缚巨石的屈原是不是一直坠落到了

石炭纪的化石燃料中

忧患悲怆的杜甫是不是已经

定居在温暖的地心房间

我在地面上时常攀爬到黑夜的峭壁上

在井下时却把矿灯视为领袖

采煤机可以轻

粉尘可以重,电机车也可以为

趴在钢轨上的井鼠紧急制动


李白的轻舟是否已经越过

地心的万重山。荷尔德林是否吃惊于

有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下

机器轰鸣,化石坍塌

当亘古的星宿收敛自己的光

无数的黑鹰一头扎进历史的纵深里

“死亡是一门艺术。”

西尔维娅·普拉斯般疯狂的雷管

在竭力地喊过之后,世界上最大的黑花次第绽放


春秋和唐朝就在脚下

欧洲和北美是煤海的彼岸

在低矮的工作面劳作时

我每念叨出一个名字,就深深地弯腰致意

抡镐叩击煤壁一次


苍茫的煤烟

上井时分。已是清晨

遍体涂满化石的粉末

迎面撞上肌肤的反面色彩

躯体中的制动装置紧急刹住

跨过劳作的巅峰

在疲惫的峡谷已经寸步难行

张开嘴,任凭春风的光脚丫

踩入粉尘堆积的肺部加工厂

每一粒阳光都携带温热的药汤

蛮不讲理地灌入口腔

高耸的井架一个懒腰

就能伸进白云间。矿墙外

豆花和菜花扑鼻的香是大地不朽的向往

回望后身,依稀看见百年后田野上

漫起一片苍茫的煤烟


记忆

卡车开过,车上的肌肤乌黑的兄弟

望望辽阔的世界,集体陷入了回忆,一会儿是

石炭纪,一会儿是新生代

最远的那个已经走到太古代

梦里的关山城阙已是破败不堪

再也不见地球的童年

不见参天的古木顶开苍穹的喉管

一切都已改变了,唯有蹲在村头的那个老汉

还保留着一张秦朝的脸


老汉端着粗瓷大碗,默默地蹲在路边吃饭

那糙米下面掩埋着多少清晨,多少夜晚

他在细细品味,慢慢下咽,还在反刍

共同地用回忆耗费着夕阳

一个老汉,一尊呼吸出积雨云的青铜器

两车煤炭,两声打磨得乌黑发亮的呐喊

像是静止与运动的对峙


霞光的制造车间

亘古的太阳落入地心,

再也没有爬起来,直到某天

我用电钻在它身上打出探寻的隧道

装满雷管和炸药

拧响放炮器之后,它又可以重新飞翔

但这次插上的是爆炸

这扇重工业的翅膀

这次要飞入的地方不是狭小的天空

而是辽阔的炉膛


燃烧是黎明的另一种身态

在霞光的制造车间,副产品就是电力和钢铁

那里一个又一个的白昼

被隆重地还原

时光的召唤机呼呼作响

荒芜的字根中祥云缭绕

火焰的浪尖上又长出一层

亘古的三叶草


黑化石里的阳光

阳光也喜欢堆积在低洼处

一面明晃晃的湖就在脚下晃动

晾干了可以做盐

北风的被子盖上一宿又变成冰块

在地心深处,我看见了拥抱在一起的

亿万年前的阳光

啊,乌黑的湖泊,凝固的波涛

冻凝的岁月


雪白的盐用水可以溶解

成为骨头里的神力和钙

乌黑的煤必须用火才能化开

这工业肠胃里最丰厚的营养

我们飞舞手镐,拧爆炸药、雷管,开动采煤机

切割下浓缩成一团的亘古河山

每一块煤中都含着滚烫的家国情怀

只要给予其通红的激情

它就会推动火车头牵引着一个新时代

滚滚向前。一记有力的鞭子

呼啸着扫过空旷的莽原。低垂的乌云四散

从黑色化石里孵化出的阳光

在大地上写出工业的诗行


安全帽

一个黑色的胶壳帽

上面也有白白的擦痕

那是岩石、煤块或雷霆

撞击头颅之后留下的印迹

退了休的父亲指着帽子

对我们说起往事

总是心有余悸:还好

幸亏当时脑袋上还罩着它

要不你们非得管一堆黄土叫亲爹


以后母亲把它扔进缸里

当成了一个小水瓢

让那曾经热血沸腾的身躯

在冰冷的静水中浸泡

身躯即头颅,帽壳似穹盖

每天清晨,幼小的我总能看到

升腾起来的工业青烟

总能听到烫铁扔到水中

发出的能量爆炸声。小小的水缸内云蒸霞蔚

捧起它,我一口喝尽带有父亲体温的液体

然后呆呆地望着它

像望着父亲头颅的余脉部分


而今它已经挂在我家的大墙上

看守着一小片站立起来的祖国

吞食着年轻时无法吃到的

阳光。有时趁着夜深人静时

它也会用锐利的目光

巡视一下远方父亲的坟墓

然后再把两缕捎带回的青草

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来源:《芙蓉》

作者:老井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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