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柳宗元（组诗）

◎唐朝一片冷月

长安街，酒肆内觥筹交错

柳宗元搀扶老母登上前往邵州的马车

半路马蹄声急，一纸御旨直指永州

回望长安一片冷月

湘江之上，逆水行舟

无酒无肉，瘦弱的身影站立成一个逆袭姿势

渔翁在西山烧竹煮饭，清香直达船舱

恍惚间欸乃一声山水全绿了

湘水、潇水、愚溪

弱水三千，独选愚溪作伴

从此庙堂渐远

而江湖和人心只隔着司马薄薄的青衫

◎司马掸了掸衣上的旧尘

雪一直下，自京师而来

经衡岳，覆盖整个潇湘

这洁白无瑕的地毯从长安径直铺到永州

柳宗元扶正衣冠，昂首踏上龙兴寺的台阶

这让他想起早朝的大明宫

轻倚北窗，手持贝叶书

他看见姜子牙渭水垂钓，终是等来了文王

窗外渔翁垂钓，千万孤独感动蓑衣上每根神经

发出时代的颤音

于是他随手写下了一些诗句

其时，异蛇仍深眠于冻土

蕉叶在绿天庵外寒风中齐诵梵音

爆竹声起，该是过年了吧

司马掸了掸衣上的旧尘

把庙堂暂且放了下来

◎月光打湿了司马的衣裳

长安无事，雪早已停

司马已有了自己的一片江山

湘水远隔，在西山与法华寺之间画了一笔

走出一条光可鉴心的小路

钴鉧潭、西小丘、小石潭、袁家渴

还有石渠、石涧、小石城这些贱如草芥的景致

在《永州八记》中依次如北斗排列

司马入乡随俗，活成南蛮村民

穿行乡野不畏“触草木尽死”异蛇

临江而过不惧毒虫射工含沙射影

花四百文买下愚溪边一块荒地

披荆斩棘，近水筑草堂

呼朋唤友对酒当歌醉卧怪石之上

梦见先贤李白大叫“天子呼来不上船”

一梦醒来，不知是秋露重

还是月光流过愚溪打湿了衣裳

◎每一处江湖都是修行的庙宇

哪一片雪来自北方

哪一些雪花产自潇湘

纷纷扰扰之后，落入愚溪安然接受水的命运

结庐在溪畔，学会与一条河流握手言欢

学稗子弯腰，也隐敛芦苇白头的执着

每一处江湖都是一座修行的庙宇

端坐莲台的终是自己的肉身

大唐的第一片秋叶在林间划着美丽弧线

可曾听见落地的声响

一只麋鹿惊起司马的怅然若失

长安，马蹄声疾

司马，走下莲台

◎大唐的风度

白日放歌须纵酒，酒

就不喝了

柳宗元昂首站立船头高歌

南岳衡山上的梅花全开了

比雪花还令人动容

一些白色花瓣掉落，逐水送行

他向着零陵方向躬身作揖

马上要回到长安名园了

那些从南岳移植过去的桂树、花草

从此陪伴在龙兴寺边隐忍着迟迟不肯开放

手抚诏书，大唐的风度仍在

白云间，北归大雁正无声无息地振翅飞行

（原发于《湘江文艺》《永州日报》）

汤红辉，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诗歌委员会委员、湖南省文联委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潮》《绿风》《扬子江诗刊》等八大诗刊及《中国文艺家》《芙蓉》《湖南文学》《湘江文艺》等文学期刊和多种诗歌选本。曾获第四届“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奖、首届《欧洲诗人》年度诗歌奖、《中国诗人》年度诗歌奖等荣誉。出版有诗集《月光流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