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度生态文学推荐书目：方舟《草木有本心》

◎草木有本心

在始兴，草木有本心

无论是风生还是水起

草木都生长葳蕤，无关地气冷暖

君子皆岁寒心造化。它们望月怀远

向高处，一寸寸抬高自己的海拔

在始兴，西日向山隐

北风乘夕流，岁月无声

鸟兽有名，被形容于林间与山冈

命运跌落的涧边，溪水更清

它的回声轻于大海之重

又向大海透支了波澜

在始兴，物类有固然

中途消失的事物会自动返回

如雁过庾岭，舟驶浈阳

一首诗经过感遇和发酵

又回到天才的童年之地

像时光的风度重新发生和繁殖

在始兴，良辰不可遇

你从荆州归来，我从东莞启程

君子们闲坐于深山鱼形背脊

可以论人生长短，世态炎凉

当你使用一些嘹亮之词

天色就从远边暗了下来

风，也乍起，还往山谷里吹

◎在车八岭给白鹭写信

亲。在车八岭，我尝试删除被人文主义

隐喻的笔名。恢复到一个字：柏

加上周姓，它是时间演化的缩写

类、种或属，更或地方性的指称

像自然博物馆里正在被我唤醒的自然名

华南虎、云豹、黑麂、穿山甲

黄腹角雉，还有广东省省鸟白鹇

它们无一不洁身自好，华服加冕

用斑纹和颜色在国家自然目录中

说明自己，达成夙望。并不可复制

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它们中的成员

你可自顾飞翔、觅食、栖息，静对晨昏

而我同样把人类简史放在一边，找到古老的

粗齿桫椤、伯乐树、观光木、三尖杉

每一种叶子、果实正在缄默中发声

它们行迹磊落，纹理源远流长

在针阔混交林，各自安好，彼此守望

作为柏，作为一棵树或一棵树的邻居

远离一个词或义，一部纯诗或小说的偏见

雨水丰沛时，你会看见我皮肤上

长出鲜嫩的蘑菇，并应许它生命寄生和降落

时近仲秋，你应当来，带着自然学校的孩子

还有大气体验馆的阮老师，简，城里的月亮

橘子，兰花，鸡蛋，小米，海鸥和琵鹭

我还在山中溯溪、收集种子，发呆、静坐

减少抒情。欲盘桓数日。此致，近祺。

◎夜宿车八岭

从自然博物馆森林课堂到八岭宾馆

是十五分钟的车程

那位早一天抵达的生态摄影家选择了徒步

他了解了蝴蝶的一生，珍稀的植被的

夜间生长术，蛇与蛙类的复杂交往

他属于早晨的露水、夜间发光的眼睛

我遵循普通人类的生物钟律令

以车代步。按时关灯，就寝

关心明天的早餐和伴身的《珞珈赋》

当我醒来，微信群里已刷屏夜间的

物种图片：十步之内，百虫生动

宾馆的酿酒坊已冒出炊烟

东家在喊：山里的珍酿已经出窖

一位早起的出版人，在门前

小路伫立，背景：一排槐花簇拥

我知道，我浪费了太多的友好时光

像我的一生，白天不懂夜的黑

而且，对这个世界的丰富性

从来一无所知

◎祝福一棵树

我以我的名植下你

并不是让你记住人世的恩情

我有太多的欠债和隐去的罪累

它们伴我一生，像另一个人

伐木、劈柴，组织一次次地燃烧

我在面朝大海的冈坡植下你

这里水质优良，海岸妖娆

植物们互相净化，经过你的人

修成君子，创造语言，赞美造化

朗诵、沉默，然后转身自己的生活

你无须在意你的潜影、你的根系

日有光，给你形色，它会因时而动

壤有涵，给你生息，足够而且合适

你会拥有高高的名、葱葱的义，

而大海就在你身边，你即便不语

它依然听见

方舟，本名周柏，湖南新化人。文学创作一级，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著有诗集、随笔集《海边的心跳》《方舟十年诗选》《在东莞的民间行走》《倾听南方》《昨日入城市》等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