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边杂记

文/徐海

（一）

我有一双翅膀，就是不能飞。五十岁以后这种憋屈却愈发强烈。虽然可以平静地接受两鬓微白和鱼尾微叠，接受肚腩微凸和亮额微秃，甚至接受微而渐满的内心悲凉。

近年惰性愈重，脾气却似乎好了许多。一部分是被千锤百击而衰瘪，一部分是因无能为力而沉默。这是一个弥漫着焦灼和戾气的时代，很多无解的难题让你欲罢不能之余只能选择如此就好。暴跳如雷拼死力争又有何益？半百大叔百半肉身渐渐面和颜慈，这也是自然而然正常不过的走势。

欲望还是有的，但迫使你愈来愈少。常在暗夜里莫名醒来，听着雨声辗转反侧。一夜风来遍地落英，让你想起南山满坡梅花，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情。还好月亮一直都在，谁说一轮无用月，可它见过秦始皇。玉宇清辉明月前身，有一种牵系永远都会存在。人世间的相逢，也许只有一次，也许有很多次，也许现在的这次就是最后一次。这就是命运吧，有时会感觉命运被拽在半空中悬之欲坠。

活到这个份上，愈来愈多的欲言又止，愈来愈深的平淡漠然。不若举杯邀月，将一言难尽一饮而尽，你俨然油而不腻坚而不久，你依然眼中烟火胸怀海岳，你还是那个骨子里艺文的屌丝老满哥。

（二）

日子过得真快，水深火热马上就要到来。在忙忙碌碌中焦虑迷茫，在浑浑噩噩中消沉失望。那些诗意的细节，那些月辉下的隽永，仿佛都已飘散消逝……很多机会因轻率而错失，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真正去认真写书法画国画。再懈怠下去，恐怕余生都没机会去挖掘自己了。

近一周都是暴雨，湘江洪峰过境淹上了橘子洲头，似乎是想爬上去亲吻毛爷爷的雕塑。到处都是潮湿的意味，连真皮衣服都冒出了霉点。老父亲的诊疗没有明显起色，这些让人的心情也难免不有阴郁。而我能做的只是在重复安排着打针吃药，并说一些说多了自己都觉得信了的宽慰人心的话。总是不自觉地时不时想起老父亲的身体状况，这是前些年没有过的。“一朵花就是一座墓园”。既说出生命的始终，也说出生命的自在，由盛而衰抵达自如。

立夏了。季节更迭提醒你要适应气候环境的变化。身体也一样，有些零件的耗损变异似乎在发出某种预警，比如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告诉你应该把日常生活中的恶习改掉调整过来。

某个夜晚，小开心呓语不止，看来又做了一个恶梦，头涔涔而手冰冷。孩子的成长需要经历太多，呵护陪伴之余更需要耐心和智慧。日子就是这样，你始终是时代洪流中的一粒尘埃。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囚在笼子里的鸟，间歇叫两声，而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也只能沉默。

稀稀拉拉画了一些画，包括那些卖钱的送人的加起来也就一两百件。似乎一直没找到真正的感觉，找到让自己心动的细节。笔墨的表达，画外的意味，只有融契到适合自己的语言后才能驾轻就熟。我知道急不来，要笃定地熬下去。想起几辈古人，他们还在史书里束发端坐。读经，参禅，作诗，豪饮，踏雪赶考，折柳送别。静卧黑暗里，光芒万丈。一生捻断过多少毫管，便有多少傲骨。

少说少想少折腾，坚持写坚持画就对了。

（三）

年华轮转，白驹过隙，倥偬光阴里，一己身影倏忽间便已泯然无形。

仰望星空，是对浩瀚宇宙的敬畏和对自然的赞美，仰望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让我们渴望去理解和触摸更遥远的未知。脚踏实地，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对生活的热爱，领略大地的广袤，让我们明白世间万物自有存在的理由，让我们学会珍惜学会感恩。

我们曾与无数人擦肩而过，也不断地实践着对人性的洞察和对社交的理解。我们渴望着与某些特殊的人和事有一次特殊的相遇，也许有关爱情，也许有关亲情，也许有关空间，也许有关时间，也许无关一切。

而实际上，我们最重要的是见自己。人最难的也是见自己，一场内心的对话，一次自我的深入探索，都需要勇气和真诚，要接纳自己善待自己，还要超越自己， 既要追忆也要穿越! 当我们真正见到自己时，才会发现内心的宁静和力量，亦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读书观世，阅人察时，游艺习字，一些即时的感遇，所思所期，偶尔记录。回头看来越加感喟艺术、学问与生活的一体交融，也正是书斋之外知行合一的体验，仍觉略有可留之处。如此得以见万物，见众生，见自己。

（四）

甲辰很快就过去了，落款甲辰徐海己变成了乙巳徐海。一年一年没画几张画，日子却还觉得忙碌没个尽头。画画来自于起心动念，一个念头泛起到最后落在纸上，其实中间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了，转念之间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生生灭灭，从心到手再到你眼前，念头早已不是最初的念头，但还确实来自于最初的念头吧。

常思碌碌生涯，可留存于心的竟为何物？我们这些平常的人生，在肉体的樊笼里，生老病死庸常无聊，好在灵魂还可以有几丝自由，一念起则上天下海骑龙卧虎，呼啸而来乘风而去。一念起万劫生，画的就是劫余，借以遣散内心无名的志意情愫，惟此焕发自性。

浮生浮生，譬如朝露，又若浮云。老之将至，记之记之，只为了记忆。

徐海，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农工党湖南省委书画支部副主委，长沙市花鸟画家协会主席，芙蓉区美协副主席，止间书店创始人。出版画集《醉墨淋漓——徐海：人物卷》《醉墨淋漓——徐海：花鸟卷》，艺文录《如此而已》《不过如此》《如此最好》《最好不过》《只好如此》《如此也罢》《欲罢不能》《不能如此》《如此已矣》，连环画《少年毛泽东的故事》系列。展览：2021年12月海南博鳌“虎步安行”徐海作品跨年展。2022年5月湖南常德“虎步云心”徐海书法作品展。2023年1月湖南长沙“兔发奇想”徐海生肖小品展。2024年1月湖南长沙“龙言鹤语”徐海书法小品展。2025年1月湖南长沙“蛇我其谁”徐海生肖书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