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酒吧(短篇小说)
文/赖维嘉
【引子】
没有比漫无目的地徘徊更令人无法忍受的了。如果今天的你还没有任何目标,那么明天的清晨,你用什么理由把自己叫醒呢?
——荷马史诗《奥德赛》
酒吧里,每个人都在一边狂饮着酒精饮料,一边随着节奏狂舞。DJ将旋钮弄来摆去,释放出一阵又一阵电子旋律,引得大家将头上下摇摆。突然,酒吧里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木然地将大脑摆向了同一个方向,恍惚中一股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如潮水般退去,好像附身到了什么上面,又好像它们从来没有来过。待旋律渐渐散去,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前一刻的喧嚣仿佛成了一种幻觉。
这种安静,更像是一种死寂,在那种绝对的安静下,耳朵受到刺激,反而开始嗡嗡作响,显示听觉的存在。酒吧内的人不再摆动身姿,停滞的动作让人能够看出他们意识的混乱。他们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忘记。人们都露出迷惘的神色,他们面面相觑,互相之间也全然不认识。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人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仿佛集体失忆了。
一个眼镜男分析了一下,说:“这儿明显是个酒吧。只不过,为何我们会被聚集在这里?这太让人费解了,如果只是一个人失忆,那很好解释。这么大规模的集体失忆,就匪夷所思了,难道像曼德拉效应那样的群体记忆失协?也不对,那不可能在现场就忘了吧……”
一个年轻人不屑地说:“就你懂得多,你不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
眼镜男说:“那也比你这种又闹又叫的单细胞生物好得多。”
被骂作单细胞的年轻人脸红筋涨。
一位模样俊俏的姑娘拨打了报警电话……
暗影初现
我叫秦枫,是个警探。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市局下属一个秘密支队——九队。九队的主要职责是调查都市中发生的不明案件,尤其是那些常理难以解释的案件。九队属于一个神秘的部门,有着办案自主权。可以预料的是,警局的其他同人们不太理解和认同我们的工作,我们支队在日常生活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有在破获了其他支队难以处理的大案要案时,才会让同人们刮目相看。不过,这种机会肯定不会太多。但是,每一次遇到这种特殊案件,只有我们支队有资格办理,别人只能够当辅助的角色。
九队的办公室在市局的一角,十分不起眼,此时,办公室只有队长老张在看报、喝茶。我走上前去,向他打了声招呼。
他抬了抬眼,打量了一下我,随即眼皮又耷拉了下去。品了一口香茗,才慢条斯理地开腔了:“小秦啊,今天咱们单位来了一位新同志,为了发扬九队的团结友爱精神,你去车站帮忙迎接一下吧,顺便说一声,是位刚毕业的漂亮女同志。”
虽然是大热天,但他这一番官腔让我还是打了个冷战,我不禁说道:“老张,能不能别和我打官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了,王队去哪儿了?”
他听了以后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说:“哦,王漫昭啊,今早出外勤,到彼岸酒吧调查大型集体失忆案去了。”
我不禁好奇道:“失忆还能集体?真是开眼了,能详细说说吗?”
他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秦啊,事要一件件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你赶紧先去把那个新同志接回来,她叫罗玲,千万别搞错了。”
虽然对失忆案很好奇,但我还是驱车前往高铁站。
在警校时,班里的同学私下称我为无心之人,细细想来,确实有些贴切,我不太习惯相信别人,或者说,我不太擅长信任别人,更别谈交心了。有个同学曾对我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种神秘感,别人看你总有隔着层雾一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就到了c市高铁站。人流熙熙攘攘的,每次到了这种地方,我就会想起大雁,冬季他们随着群落而来,夏季,他们又随季风飘散着离去。
不得不说,c市高铁站建得非常美观,银灰色金属的外立面,区划设计分明,让人称赞的建筑风格,我拿出刚刚写好的牌子举起来,站在高铁站前的大厅里等候着。
不一会儿,我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齐耳短发的女孩走了出来,眼角的月牙看上去弯弯的,脸上挂着一种没有防备的笑容,是那种大学生脸上常见的神情,白色连衣裙随风轻轻摇曳着,我心想:“应该是她了。”
果然,她看到我举的牌子以后,轻盈地向我走来,我打了个招呼:“你是罗玲吧。”
她浅笑着说道:“学长,哦,不对,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叫秦枫,叫我老秦就行。”我答道。
她微微一笑:“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叫老秦呢?要不我叫你秦哥吧。”
“随你吧,快点跟我走,先把你送到市局去,我手头还有个现场要勘探。”我催促道。
她小嘴撇了一下,仿佛对我的不耐烦有些不服气:“秦哥,我也可以去给你帮忙的呀。”
“你现在连警服都没有换,去现场有什么用?”我不置可否。
“就当我是出便衣外勤嘛,人家在警校都没去现场看过,带我见个世面好不好?”她不断地软磨硬泡。
看得出来,她很想改变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同时我也想看看她的能力如何,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对案发现场极为好奇,便同意了。在驱车前往彼岸酒吧的路上我想了许多种可能,根据老张的描述,一个密闭性环境内,几十号人突发失忆,这个在心理学上貌似是解释不通的,有一个类似的定义——曼德拉效应:2013年,南非总统死于肺炎,消息传出后全球人民都惊呆了,人们都认为这个总统早已死去……这似乎可以证明群体的记忆是可以扭曲的。可是,像这起案子那样快速而完全的记忆扭曲是不可能的,科学上虽有群体心理学一说,但每个人的记忆都是独立且稳固的,一旦形成,不会轻易地转变。
想着想着,我们便到了彼岸酒吧外围,我打量了一下,一个巨大的“彼岸”logo横在外墙的中间,霓虹灯闪烁,有一种奢靡之感。里面有一个较大的四边形台桌,四周有许多的卡座。DJ的调音台在二楼,王队和小五被人群团团围住。
王队此时正在和几个受害者还原现场,她的态势有点咄咄逼人,不过这也是她以前在刑警队高破案率的诀窍之一吧,小五这个沉默寡言的肌肉猛男站在一旁,看起来像个站场子的。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从什么地方来的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而来也没印象了?这怎么可能,你最好老实回答。”王曼昭队长怒斥道。
几个人吓得面面相觑,只得七嘴八舌地凑了个大概。
“老实说说还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情况?”王队大声问道。
“王队长,询问别这么冲嘛!”我适时插进去想唱个红脸。
“你不懂,这些人都不老实,没有一个肯说实话的,天天来夜店鬼混肯定底子不干净。”她指向一个穿红衣的年轻人:“说你呢,最好老实点,不然让你进去好好反思!”
年轻人吓得一缩脖子:“警官,我是无辜的啊。我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场没一个人记得,我们都很惊讶的呀。”
“我可以和你心平气和地谈,可这位王大队长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你最好给我说点有用的。”我补充道。
那个年轻人的脸开始变得惨白,抖筛子一般说:“有个眼镜仔当时也在案发现场,现在可能溜了,反复说些什么曼德拉效应之类的,我还和他吵了一架来着。警官。”他的脸又重新谄媚了起来。
“算你识相,暂且先放你一马,老实点!”王队说道。
“这个眼镜男是条线索,他应该知道点什么。”我提示道。
“确实,虽然他可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对事件的经过肯定更加清楚。”王队肯定道。
“王队,我去跟眼镜男那条线好吗?”我说道。
“行,你去吧,我继续留在这里勘查现场。”王队说道。
我转头一看,差点没有气昏,罗玲站在DJ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赶紧冲上二楼,见她正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罗玲睁眼说:“秦哥,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一群黑色的虫子钻进人的头,好可怕啊。”
我奇怪道:“你难道有什么特异功能吗?别发神经了!”
王漫昭此时跟了上来,问:“这位是?怎么就情哥,情哥地喊上了。”
我说:“她是支队新来的罗玲,王队,我刚从高铁站把她接过来,她非要来看看案发现场。”
王漫昭点了下头。罗玲说:“王队好,我刚从警校毕业,请王队多关照呀。”
王漫昭:“好的,那我以后叫你小罗了,以后好好干。对了,小秦,把她送到市局去,先让她换上警服。”
我答:“好,我现在就出发。”
我驱车回到警局,一路上和罗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带她去老张那里报了个到,去保管科提了套警服,然后让她换上。她有点羞涩,说:“那你不能偷看哦。”
(节选自2024年第1期《湘江文艺》短篇小说《彼岸酒吧》)
赖维嘉,2002年出生,湖南省作协会员。先后在《中国文化报》《解放军报》《中国作家》《文艺报》《湖南日报》《创作》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曾获创作杯全国征文赛银奖,湖南省作协举办的大学生征文大赛三等奖。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赖维嘉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