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春人

——这个学院，那个朋友

文/谭谈

每天早早晚晚，我都会走出小院，沿着一条坡道往上走，到校区内那个铺满彩色塑胶的运动场散步。

十月，长沙进入了最美的季节。这一天，早餐后，我又走出了我的小院，去运动场散步。天气晴好，阳光明丽，秋风送爽。这使我的心情格外地爽。天空上，云彩在空中作画。有如大雁排阵，有如姑娘起舞，有如羊群奔跑……好看极了。阳光下的校园，也格外亮目。一排近些年建起的学生宿舍，色彩鲜艳得像一片花海。旁着这个学院住了这么多年了，我似乎到今天才发现她原来这么的美。忍不住掏出手机，摄下这美得让人心跳的风景！

这个学院，原先只是躲在长沙郊区的一个三两栋房子的煤矿安全培训中心。周边，就是田园菜地和农舍。某一年，我的一个朋友，从我早年供职的煤矿矿长任上，调到这个中心主事。于是，我就与这个中心结缘了。

也许是为了调剂枯燥的培训生活，某一天，朋友请我到这个煤矿安全培训中心，给他们培训的煤矿安全矿长讲讲文学。完事之后，窝在郊外乡野的这个培训基地，实在是没有地方让我看看，走走。于是朋友说，到旁边农民家看看去？

那次走访农家，看他家在竹林里的水井：清澈的井水；吃他家地里的萝卜，甜美可口。四周，是满山的竹林、松树，空气自然更外地清新。让我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进而邀几位朋友，在这里购地建屋养老……

那段时间，我常到这里走动。看着这个培训中心，一年年地发展壮大。开初，这里每年只是培训全省煤矿的安全人员。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百来人。所以，有几栋宿舍楼、两栋教学楼就足够了。后来，国家对教育的发展，开始注重职业教育了。在这里主事的我的这位朋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特别是他到国外参观回来以后。德国的制造业为什么领先于世界？就是他们特别地重视职业教育。一个国家要发展，人才是关键。培养人才，要分层次，要因人施教。这样才能充分发挥人才的潜能。高中毕业后，引导学生分流，让一部分学生，进入职业院校，把他们培养成动手能力强的各行业的“工匠”。将自己主事的这个单一的培训煤矿安全人员的基地，升级为一所培养社会安全技术人员的职业学院的蓝图，就是这时候在我这位朋友的心里铺展开来的……

要实现心里的这个美丽的蓝图，谈何容易啊！你的想法，不一定能代表别人的想法。尽管他是这个单位的“一把手”，是主事的人。但许多时候，主事的人不能主事。他四处求爹爹拜奶奶，把自己的主张，向主管部门的领导诉说，没有得到理解。尽管，懂行的省教育厅领导十分支持他。但人家不管你的“人”，也不管你的“钱”啊！

然而，他是一个“犟脑壳”。既然自己铁了心，就顶着重重压力，克服重重困难，坚定地走下去。建那几栋学生宿舍时，计划建五层、六层，但建到第三层就没钱了。他发动全校教职员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定下每个校领导出资三万。他家拿不出，就向亲戚筹措……这个学院，就是这样艰难地向前推进，一年一年地变着模样！

原先，我们的小院，只是旁着这座学院的。小院和学院之间，有一条通往里面村庄的公路。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的发展真快，长沙的发展也真快。城区不断“长”。这个学院，也和长沙城一样，也飞快地“长”。学院“长”大了，长沙城“长”大了。里面那一个一个的村庄渐渐地消失了，那一座一座我春天时节扯小笋子、挖野菜的小山包推平了，变成了城区。原先里面的那些农家，搬到了新建的拆迁小区。他们的屋场、菜地，成了学院里的新校舍，成了学院里宽广的运动场……长沙城区的一条新街道——万家丽北路，修到了学院旁边。学院，被长沙城抱到怀里了！

我们小院边的公路也被学院“吃”掉了。这一下，我们四栋自建的小楼，也融入到了学院里。原先的学院大门，在西边的公路边，小小的，一点也不起眼。学院校区拓展以后，大门开到了新修的宽广漂亮的万家丽大街这边。新校门庄严气派！

我们的小院，就在这气派的新校门边上。

这个新校门，称为南校门。接着，在学院北边，又出现了一条新街道：滨湖西路。学院便在临滨湖西路边开了北校门……

我漫步在色彩斑斓的运动场。止不住的思绪，在心里跃动。我想，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许多的机会，是一闪即逝的。当年，要不是我这位“犟脑壳”的朋友认死理，顶住重重压力搞扩建。这个学院，会出现在人们面前吗？会有今天的规模吗？

目下，正是学院的开学季节。一队队身着迷彩服的青春勃发的新生，正整齐地列队进入到运动场。“一、二、三、四！”震天的队列口令声，行进的脚步声，灌耳而入。不一会，硕大的运动场，就被参加军训的学生填满了。

这一天是学院秋季开学军训的动员大会。这个原先最多只有两百名学员的培训基地，已华丽转身为拥有八千多学生的职业学院了。当年我那位朋友心里的蓝图，就这样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了！

这个学院的学生，来自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前不久，我散步时，在校园，在运动场，就看到一些身着藏族服饰的学子，参加学院里组织的文体活动。一打问，这个学院，每年都开办民族班，为民族地区培养人才。

开初，学院招生困难。每次招生，老师们会开车奔赴各地去招揽学生。这些年，随着国家经济形势的变化，这里的毕业生，用人单位抢着要。而一些没有特色的本科院校的毕业生，毕业即失业了。我曾为一所职业学校题写过这样一句话：“学精一技，精彩一生”看来，学校培养人才，要学用对路。社会的发展，需要科学家等尖端人才，也需要动手能力强、实干精神好的能工巧匠啊！

……我放眼看去，阳光下，一栋栋校舍耸立，一株株香樟、玉兰、桂花树，遍布于校园。眼下，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整个校园，飘满浓郁的芳香……一间间教室里，不时传来教师的讲课声、学生的讨论声……一幅多么温馨的校园图画啊！

把这个培训基地建成为职业学院后，我的那位朋友就到了退休年龄。学院落成挂牌的时候，他迎来了学院的首任新院长，自己就悄悄地退到了他们身后。如今，他每天和我一样，早早晚晚，在校园，在校园里的运动场上散步。这时候，我总会想起毛主席那首《卜算子·咏梅》中的著名诗句来“……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个学院，叫湖南安全技术职业学院。我的那位朋友，叫罗坝东。

（文中图片系作者提供）

谭谈，1944年生，湖南涟源人。先后担任湖南省作协党组书记、湖南省文联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主要作品有《山道弯弯》《风雨山中路》《山野情》《谭谈文集》等，共计500余万字。《山道弯弯》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