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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出窑心情

来源:红网 作者:盛敏 编辑:唐雨欣 2025-12-28 14: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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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出窑心情

文/盛敏

2011年,初到醴陵工作,是被满城的瓷韵裹着来的。街巷里的瓷坊错落,窗棂间总飘着釉料淡淡的光泽,连风里都似掺着些温润的瓷土气息。我本是写书法的人,教学之余笔墨纸砚相伴多年,却在这片瓷城,生出了在瓷胎上落笔的念头。

瓷胎不比宣纸,却比生宣更加绵软吸墨,还带着瓷土与釉料特有的粗粝质感。选一支狼毫小笔,蘸了颜料,指尖得提着气,腕子要稳,速度要适中,不然太慢则笔尖的料水被快速吸走产生书写滞笔;太快则字难免颜料色淡,字就失了筋骨。第一次在瓷坯上写“清风徐来”四字,只觉笔尖滞涩,写惯了宣纸的手,总也拿捏不好力道。字落在素白的胎上,是沉沉的绿褐色,笔画粗钝,全无宣纸上的飘逸灵动。烧窑的师傅在一旁看了,只说:“烧出来就不一样了。”

我将信将疑,入窑前,那些字都是灰扑扑的,再在上面喷上一层透明釉,字藏在素胎里,像蒙尘的玉。而后便是漫长地等待,窑火熊熊,瓷胎在高温里辗转蜕变,釉料与胎骨相融,这过程看不见摸不着,全凭经验拿捏火候。醴陵的烧窑师傅,多半是守着窑火长大的,他们听着火候的声响,看着窑温的变化,便能揣度出一窑瓷器的命运。我跟着慢慢学,看他们控温,转火力,记着不同釉料对应的火候,日子久了,也能说出些门道,可心里的没底,总要到出窑那一刻才能落定。

最盼的,是开窑的清晨。窑门推开时,热浪裹挟着瓷香扑面而来,氤氲的热气里,一件件瓷器静静立着,褪去了素胎的朴拙,换上了莹润的外衣。那时候,心跳总会快几分,脚步也放轻了,生怕惊扰了窑火淬炼出的精灵。第一次开窑,我攥着衣角,时而猫着腰,时而踮着脚尖,目光在瓷器堆里搜寻,终于瞧见了那方写着“清风徐来”的瓷板。那绿褐色的字,竟烧成了清亮的黑色,笔画间的颜料微微流淌,边缘晕着一圈浅白的光,比宣纸上的字多了几分温润的光泽。那一刻,心里的欢喜像泡开的茶,一点点漾开来。可再看旁边的瓷碗,写的“明月松间照”,却因颜料太薄,烧得淡而无神,“月”字的弯钩,竟与旁边的笔画黏在了一起,成了憾事。

欢喜与失落,就这样在出窑的时刻交织着。有时一窑瓷器,多半精致,便觉连日的辛苦都值了;有时几方瓷板,字迹走形,釉色不均,便对着残次品发呆,琢磨是火候差了半分,还是落笔时力道不稳,还是喷釉太厚。日子久了,烧坏的瓷器也积攒了很多,每一件都记着一次教训,每一次出窑,都是一次修行。

后来,我渐渐摸出了些门道。颜料的浓淡,落笔的轻重,入窑的火候,釉料的厚薄都藏着学问。写小字时,颜料要调得稀些,笔尖轻点,笔画便纤细灵动;写大字时,釉料要稠,腕子发力,笔画方能浑厚沉稳。入窑前,再看那些绿褐色的字,也能隐约猜到烧后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出窑的那一刻,依旧满心期待。

前日开窑,一个瓷瓶上写着李白的《将进酒》,入窑前看,笔画略显拘谨。待窑门推开,字体朴厚稚拙,釉色莹润,如雨后青山。阳光落上去,斑驳的光影晒在瓷面上,忽明忽暗。我站在窑前,看着那些瓷器,忽然懂得,这出窑的心情,本就与得失无关。

在醴陵教学,写瓷画瓷,写的是字,烧的是等待。那些在窑火里淬炼的时光,那些期待与忐忑交织的瞬间,都成了笔墨里没有的滋味。宣纸的字,写成就定了形;而瓷上的字,要经过火的考验,方能成器。人生大抵也是如此,总要经几番淬炼,才能褪去粗粝,显出内里的光。

风从工作室的窗子里吹进来,拂过案头的瓷板,黑色的字在光里流转。下一次入窑的瓷胎,已经晾在架子上了,素白的胎上,还留着未干的釉色。我握着笔,忽然又开始期待,下一个出窑的清晨。

来源:红网

作者:盛敏

编辑:唐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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