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茶马古道行

文/蒋集政

提到茶马古道，许多人认为就是古时候经四川、云南的运茶路径，然而，茶马古道绝非只有这两条，还有以湖南安化为起点的茶马古道。我对安化茶马古道向往已久，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与爱人安化行。

直奔安化县城东坪镇。东坪镇因地处柳溪入资江水口东侧平地而得名，宋熙宁五年（1072年）安化建县至清代，均为三都乡所辖，民国时期始置东坪镇。1951年，县城从梅城迁至东坪成为城关镇，现东坪镇为2005年与木子乡、杨林乡合并而成。

黄沙坪古茶市坐落于东坪镇资江南岸。宋代安化置县后，这里渐渐发展成安化资江沿岸最大的集市，因集市建在黄沙遍地、地势平坦的坡地底部，故名“黄沙坪”。明万历年间安化始制黑茶，被朝廷钦定为“官茶”后，各地茶商云集此地，黄沙坪成为茶马古道上一个重要驿站。

茶行兴隆带动钱庄、绸店、当铺、药房、米店及各类作坊、曲艺等发展，清朝后期，黄沙坪已有“黄市”之称，“茶市斯为盛，人烟两岸稠”是当时的真实写照。民国时期，这里常住人口4万余人，青石板长街近5华里，店铺数百家，仅茶行达52家，街市繁荣，经济发达，有“小南京”之称。

黄沙坪诸多茶行中保存最完好的是裕通永茶行。裕通永茶行始建于清嘉庆年间，最初名为“申吉茶行”，咸丰年间谌氏后人谌奕航改名为“裕通永茶行”，由此兴旺发展，在同治和光绪年间达到顶峰。茶行坐南朝北，由南楼、北楼、东庭、中庭、西庭和天井组成，以中庭屋脊为中轴线，东西并排两个天井，左右对称的前后双层两进院落格局，占地约257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4000平方米，是明清时期安化黑茶手工作坊的典型代表。

中国黑茶博物馆是黄沙坪古茶市的标志性建筑，占地约10亩，建筑面积6250平方米，主楼高39米，采用中国传统楼阁式建筑风格，造型宏伟。主楼一至三楼为陈列展厅，一楼以《神韵安化》为主题，展示安化山水风光；二楼以《黑茶飘香》为主题，展示安化黑茶历史文化；三楼以《岁月留痕》为主题，展示安化人文历史。

安化山区自古盛产茶叶，有“山崖水畔，不种自生”的宜茶环境，且有黑毛茶初制加工传统工艺技能，“活家丁者，唯茶一项”。“茶马”一词，一是源于唐朝开始的茶马交易机制。古代中原政权为了加强军事力量，以茶叶等商品与边疆游牧民族换取战马，并设有专门的管理机构“茶马司”，“掌榷茶之利，以佐邦用；凡市马于四夷，率以茶易之”；二是源于茶叶运输多用马匹作为驮运工具。山区由于交通不便，道路崎岖，茶叶运输及茶农以茶叶换取生活物资，除靠人力肩挑，竹排水运，还靠马驮。茶和马联系在一起，由此引申出“茶马之路”，留存至今称作“茶马古道”。

同住一个小区的谢朝阳先生是安化人，推荐我们晚宿斯途·凤凰屿民宿。凤凰屿民宿位于安化柘溪水库对口溪码头旁，以黑茶为主题，利用上世纪70年代建筑旧址风貌及湖光山色、茶丛草树等自然景观，结合新时代民宿设计理念、乡村风貌特色，形成融健康生活、茶旅休闲、渔樵体验于一体的湖心岛屿民宿。漫步其间，那一幢幢旧楼、一面面砖墙，似乎都记载着岁月的故事，散发着久远的韵味，响彻着历史的回音。

遗憾的是，这一天只有我和爱人前来投宿。民宿工作人员甚为热情，但我们略感“孤寂”，最终没有选择入住。虽然没能体会到凤凰屿夜晚的宁静与惬意，却让我们感受了凤凰屿黄昏时晚霞的斑斓与壮美，落日余晖里，流水映川、山树临波、鸟飞鱼跃、环境静美。我们还顺访了有“中国十大最美茶园”之称的凤凰茶园，徘徊漫坡青翠的茶园，目睹成排成行的茶树，嗅闻片片茶叶的清香，真想如陶渊明般“采菊东篱下”……

入住县城位于雪峰湖大道罗马商业广场东北侧的温德姆豪廷酒店。酒店前有资水，后有群山，地理位置优越，宽敞气派的大堂，在长沙酒店中都少见。选择临江景观的房间，伫立窗前，便能俯瞰资江景色，几座不同造型的大桥横卧资江，桥上华灯璀璨，车水马龙，流光溢彩。来到酒店附近的东坪大桥，“一正两副”三门的高大门楼霓虹闪烁，行至桥中回望，桥头两边建筑群上，分别闪耀着“一品紫薇谷”“一城皆向往”……爱人说，此情此景，仿佛置身杭州富春江畔的桐庐县城。

安化被称为中国黑茶之都，县城到处有“黑茶印迹”。酒店旁有一个盛世茶都小区，裙楼部分设有安化茶叶大市场和中国黑茶交易中心。小区内建有茶都广场，以“天下黑茶，神韵安化”“一品千年，饮领天下”为主题，介绍了安化黑茶、安化红茶、安化绿茶的发展历程，专题介绍安化黑茶理论与实业奠基人彭先泽、安化茶场第一任场长言开智、茶业院士刘仲华。

安化黑茶主要品种有“三尖、三砖、一卷”，“三尖”指天尖、贡尖、生尖，“三砖”指茯砖、黑砖和花砖，“一卷”指花卷茶，现统称安化千两茶。安化千两茶外形呈长圆柱体状，包括千两茶、五百两茶、三百两茶、百两茶、十两茶等规格，被国内外专家学者认定为“世界茶王”，是茶文化的摇篮、茶历史的浓缩、茶叶中的极品，成为“世界只有中国有，中国只有湖南有，湖南只有益阳有，益阳只有安化有”的传奇，具有十分鲜明的文化特征和地方色彩。

酒店旁还有一个万隆黑茶广场，有一只巨型铜茶壶坐落在广场中央。据了解，茶壶于2022年11月26日安放于此，壶把到底端长10.72米，意味着1072年安化置县的历史；壶的直径4.9268米；壶身表面浮雕画面造型环绕展示采茶、制茶、运茶之黑茶制作流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梅山剪纸”手工艺。一只巨型铜茶壶既传承老一辈的经典记忆，又完美呈现“梅山剪纸”的精湛艺术。

探寻“茶马古道”，自然得“古道”行。当年安化黑茶产销兴盛，商家为了收购和运输茶叶便利，在安化境内集资修建茶马专道，茶商在山区收购茶叶后，沿茶马专道驮运至资江边集镇，再运往洞庭湖，转运汉口，销往西北边陲，形成“船舱马背式”独有的安化茶马古道特色。这些茶马专道翻山越岭，以青石板铺就，沿途建风雨廊桥、茶亭等供歇息之用，绵延数百里。

一番“网上功课”后，翌日决定依次探访唐家观古镇、陶澍茶园、永赐廊桥、洞市老街、黄花溪古村。

唐家观古镇地属东坪镇，始建于唐，居民多为江浙一带避战乱迁徙而来，目前仅1600余居民，姓氏竟多达60多种。精明的江浙人来到此地，建学堂，办商埠，许多客商前来贩运粮食、茶叶、竹木、木炭，很快形成一个名扬天下的商业重镇，成为茶马古道的始发站之一。当年资江里大小商船游曳停靠，光装卸货物码头就有9个，随之衍生各种商铺、饭庄、客栈等。

不同地方的移民带来各地不同的民俗文化，在这里相互交织，形成唐家观独特的文化现象。唐家观历史文化人文景观较为丰富，有借字炉、兴隆亭、王爷庙、回龙寺、九乡庵堂、吉氏宗祠、廖氏宗祠、湘乡公馆、邵阳公馆、青石板街等。唐家观古民居大多是临江而建、错落有致的吊脚楼，只是这些吊脚楼许多已多年没有修缮，显得破旧、逼仄、落魄、凄惶，吉家宗祠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安化小淹镇陶澍村沙湾坪是清代两江总督、兵部尚书陶澍（1779年-1839年）故里，建有陶澍纪念公园。左宗棠曾参与公园规划和督修，建有门楼、牌楼、陵墓、享堂、墓道及石人、石狮、石马、石羊、八角亭、御书汉白玉匾、祭文碑等。祭文碑由清代书法家何绍基书写，何绍基为永州人，让我陡增一分自豪感。

陶氏家族世代事茶，陶澍少年采茶时练就“一芽二叶”的精准手法，为他日后品鉴贡茶埋下伏笔。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谷雨时节，陶澍在小淹茶山上采茶时曾写下“芙蓉山顶多女伴，采得仙茶带露香”的诗句。道光元年（1821年），已是两江总督的陶澍将家乡黑茶献于道光帝，御案前，茶汤红浓如琥珀，道光朱笔钦点“天尖”。陶澍爱茶，陶澍纪念公园旁建有“陶公茶园”。

安化茶马古道上建有29座风雨廊桥。其中，永锡桥位于江南镇锡潭村，始建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为梁、拱、亭相结合的风雨桥，以巨石砌墩，大木为梁，上置歇亭，画栋雕梁，宛若过水长龙，桥长83米，高13米，宽4.2米，有石墩5个，桥亭34间。桥内设长凳供行休息、消遣、纳凉和交易等，将交通、商贸、休闲等融于一体，桥西印月亭“万古金梁”匾额下有联“亭外风云随冷暖，壶中日月自悠长”，令人浮想联翩。

一路上，我们还游览了思贤桥、永盛桥、缘奇桥等风雨廊桥。

思贤桥位于江南镇思贤村，始建于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嘉庆七年（1802年）续修，道光十八年（1838年）圮于水，咸丰四年（1854年）重建，2009年维修。思贤桥穿斗抬梁式混合构架，桥二墩二台三孔，小青瓦四坡顶，两端施重檐庑殿顶牌楼，长57.5米，宽4.1米，高9米，廊屋21间。桥北端铺设石级，门楼横匾以青花瓷片镶嵌“思贤桥”三字，南端桥头有茶亭。

永盛桥位于大福镇永盛村，东西向横跨柘木溪，始建于1929年，为悬山重檐小青瓦顶、悬臂挑梁式木结构，两台一墩、棱形分水，全长21米，宽5.7米，高7.5米，中间过道宽2.5米，两侧为歇亭，东端桥顶为亭阁式，西端桥头有青石桥碑，正所谓“上下一步敲响边关月，往来千年续承茶马情”。

缘奇桥位于江南镇黄花溪村，始建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道光十九年（1839年）及民国初年（1911年）都复修过，是安化茶马古道从古县城梅城进入后乡鹞子尖古道的起点。

黄花溪村因山谷溪畔遍布黄色野花而得名，元朝时王氏家族为避战乱迁居于此，后逐渐形成多姓氏聚居的村落，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现存万里茶道遗存、古石桥群、梓叶槭树王等历史遗迹。梓叶槭树王树龄达1500年，树高39米，冠似华盖，树枝宛如硕壮手掌伸向天空，根系如龙盘虎踞，布满苔藓，树干布满岁月痕迹，是中国最大梓叶槭树王。

洞市老街被称为“洞天福地青石板，市井古衢老街坊”，是安化茶马古道的重要中转站，因地处江南镇麻溪河畔，溪河上有个暗流奔涌、深浅难测的“三门洞”，在“三门洞”附近形成繁荣的集市而得名。民国时期，这里运输货物的竹排绵延数里，马帮列队，驼铃叮当，游人如织。中国地图上，偌大的安化县，只有洞市和梅城有文字标记，可见洞市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上世纪70年代，洞市老街依然完整，由清一色木屋串联而成的三华里街道，商铺百家，民房无数。老街入口处的徽派建筑贺氏祠堂，以及陈五芝花屋、万寿宫等，无不显现历史的沧桑。漫步于老街锵锵作响的青石板路，在叹惋老街衰落的同时，仿佛聆听到历史的回音，滋生出寻幽访古的雅意……

千百年前，安化茶马古道穿越中原，抵达西北边疆甚至更遥远的欧亚大陆，串联起华夏与欧亚的商贸史诗，成为中国南北交往、中外商贸往来的历史见证。如今重走茶马古道，耳畔仿佛响起“马帮铃声”——中欧班列和海运巨轮的悠扬笛鸣……

（文中图片皆为作者提供）

蒋集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