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十八年红毯的卷卷
文/谭应林
夏日的风踮着脚尖掠过窗台,像卷卷从前用爪子轻挠裤脚般温柔。它翻动相册的模样,也恰似卷卷扒拉玩具箱时的急切,那张缀满玫瑰花瓣的红毯照片,又一次洇湿了我的眼眶。原来十八载光阴,真的能被一只小狗摇着尾巴的弧度,酿成心头最甜的蜜,也酿成最涩的酒。
记得初见时,儿子背着书包推门而入,怀里的小绒球抖得像深秋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卷卷湿漉漉的眼睛比黑宝石更澄澈,怯生生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个角落,鼻尖轻轻翕动着嗅闻陌生的气息。因为顾虑学业,我们不得不把它送到湘潭寄养。那些日子里,清晨的开门声再激不起欢快的扑跳,餐桌上总空着个想象中的食盆,就连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都像是缺了伴奏的独奏,显得格外寂寥。直到儿子高中毕业,抱着长大一圈的卷卷归来,它跳下车的瞬间,尾巴摇出的残影仿佛能搅碎时光,那一刻我才懂得,有些生命的到来,早已在岁月里写好了注定的序章。
我们总想把星辰大海都捧到它面前。玩具箱里藏着会唱歌的小球,每当滚动时发出的脆响,总能让卷卷的耳朵竖成两把小扇子;发光的骨头在夜里闪烁,像它眼里永远不灭的星光。每月带它去宠物店时,修剪师的梳子滑过卷毛,它就骄傲得像要去赴一场重要约会。这小家伙仿佛听得懂所有赞美,学起“坐”“立”“恭喜发财”时格外卖力。当它后腿直立,前爪交叠着作揖,奶声奶气的“呜呜”声,像融化的太妃糖,甜透了每个疲惫的黄昏。可它也有自己的小江湖——闯祸后总爱缩进洗手池下,露出的半截尾巴不安分地轻扫地面,圆溜溜的眼睛像小偷般偷瞄我们。若责骂不停,它就把自己蜷成毛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最让人又气又笑的是,它会在挨揍后实施“报复计划”,精准地在床上留下温热印记,仿佛在宣言:“就算被教训,也要守住汪星人的尊严!”
谁能料到,这只爱闯祸的小狗,竟成了月老手中的红线。某个被阳光浸泡的假期,儿子牵着卷卷在公园漫步,扎马尾的姑娘被它灵动的模样吸引。卷卷立刻化身社交达人,围着姑娘又蹦又跳,把肚皮露出来求抚摸,模样可爱得能掐出水来。从那以后,“遛狗”成了儿子最准时的约会,而姑娘总会带着它最爱的小零食出现。婚礼那天,卷卷穿着定制的白色礼服,项圈上的水钻在阳光下流转着银河般的璀璨。当主持人讲述这段奇妙缘分时,它像是听懂了命运的召唤,踏着玫瑰花瓣,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过红毯。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里,我忽然看见时光重叠——曾经那个躲在书包里发抖的小不点,此刻正昂首挺胸,走成了我们生命里最耀眼的星光。
衰老如同夜色,在不知不觉间漫过窗台。卷卷曾经能像小火箭般冲上九楼,如今爬一个台阶都要扶着墙喘息,后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我们轮流给它按摩僵硬的关节,指尖下凸起的骨节,像岁月留下的密码。变着花样做营养辅食时,把胡萝卜雕成花朵,把鸡肉切成爱心,盼着能勾起它的食欲。有次它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像片枯萎的叶子瘫在窝里。我们昼夜守在它身边,用棉签蘸着温热的牛奶,一滴一滴送进它嘴里。当它终于微弱地摇了摇尾巴,全家人的眼泪砸在它渐渐稀疏的卷毛上,开出了希望的花。那些与死神拔河的日子,爱与坚持化作最坚固的绳索,一次次把我们的小英雄从黑暗里拽回。
2025年8月17日的阳光,依然像往常般温柔地洒进屋子。卷卷安静地躺在印着小骨头图案的毯子上,呼吸渐渐轻得像一片羽毛。它像往常午睡那样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醒来。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屋子回荡着它奔跑时的欢叫,餐桌上的木纹里还刻着它等待投喂的身影,沙发缝里似乎还藏着没玩腻的玩具。我们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种满它最爱的太阳花。风起时,花瓣簌簌飘落,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调皮的小身影,踏着阳光向我们奔来,嘴里还叼着那朵永不凋谢的太阳花。
卷卷,你看,坟头的太阳花又开成了金色的海洋,每一朵都朝着天空扬起笑脸,像极了你追着蝴蝶时的模样。我猜天堂一定铺满了彩虹桥,那里有永远吃不完的零食小山,有永远不会被骂的调皮时光。我们会带着对你的思念,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有你的模样。等重逢那天,你一定要像初见时那样,带着满身星光扑进我怀里,让我再摸摸你柔软的卷毛,听你在我耳边轻轻“呜呜”诉说这些年的想念。
愿你在星辰大海间,永远做那只追着光奔跑的快乐小狗。
来源:红网
作者:谭应林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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