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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陈恭森:枫树坪的抗战往事

来源:红网 作者:陈恭森 编辑:施文 2025-08-01 17:4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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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树坪位于长沙县江背镇江背社区枫树坪组。刘义彬/供图

枫树坪的抗战往事

文/陈恭森

夏日的阳光一片火辣,我行走在故乡的枫树坪,试图寻找80年前留下的硝烟痕迹。然而,老人曾讲过的克莱尔·李·陈纳德“飞虎队”与日军对抗的战机坠毁的踪迹已荡然无存,11棵数百年扮禾桶围径大的古枫树也无踪影,放眼望去是一片花木和稻田。花木葱浓,刚播种的稻子已长出嫩芽,开始泛绿,在阳光下释放出灵动的气息,我仿佛听到嫩芽在水田里细微呼吸的声音,内心里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沿水泥硬化道路行走百米,再左拐立见一口采用望城丁字湾麻石围栏围住的水塘,面积大约1亩。水塘东边角上醒目立有一块石碑,上书:“牢记历史,不忘国耻”八个题头文字,接下来是一段百余字的楷书碑文,大意为:抗日战争时期,美国空军将领克莱尔·李·陈纳德率领志愿援华航空队“飞虎队”在此与日军交战,拦腰撞断一株古枫树坠毁塘中。为铭记历史,于战场遗址立碑记之。立碑时间为公元二零一五年,即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这口水塘的麻石围栏,也是这一年由当地私营企业老板陈伟其先生投入20多万元修建而成。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呢!我非常感动。这不正是抗战精神在这一代人身上的印记和传承么!

为详细追寻枫树坪80年前发生的故事,我找到住在附近的熟悉情况的陈国强先生。他今年75岁,是这里的老党员、老村长。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那场战争,但他从小就无数次听过长辈们的叙述。日本鬼子进村烧杀抢掠的暴行,美日交战枫树坪的场景似乎历历在目。他边回忆边讲述,领着我沿盘山土路,登上当地最高山峰——海拔400多米的瓒子岭。我们站在山峰顶上放眼望去,当年的战壕依稀可见。陈国强先生指着战壕坑说:“这就是当年中日交战的地方。老班子讲,山头上死了好多士兵,十分惨烈。”听到这里,我好像置身于硝烟弥漫的氛围里,闻到一股硝烟味和一股血腥味。

烈日一闪躲进了云层,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燕子低飞而至,莫非是天要下雨了吗?我们匆匆下山,重回枫树坪水塘边,在近处一户村民家的台阶上坐下来休息。坠毁飞机的水塘近在咫尺,看得一清二楚。老人注视着眼前的枫树坪和水塘,讲起老班子留下来的关于这片土地以及关于“飞虎队”的故事:先前,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着11棵数百年的古枫树,大的有扮禾桶围径那么粗,需5人连手合抱。树心里都是空洞,小孩子可以在空中攀爬到树梢的枝桠上去摸鸟蛋。枫树坪因此而得名。

大约是1942年一个炎热的下午,枫树坪老枫树上一群乌鸦叫得格外浮躁。大部分乡亲都到乌川大山冲里躲兵去了,只有枫树坪近处的望龙山庙两名守庙的老人坚持没有进冲里躲兵。他们从门缝里窥探日本鬼子叽哩哇啦奔跑上山的队伍,忽然一梭子弹擦脸而过,差点丧命。吓得老人周身发抖。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随即炮声隆隆。一架飞机冒着浓烟从长沙方向呼啸而来,直冲枫树坪,将一棵巨大的古枫树拦腰切断,咔嚓嚓,一头扎进枫树坪的水塘里。瞬间爆燃起来,火光冲天。飞机尾翼翘在水塘上,很快被大火吞没,大火一直燃到晚上。据说几天后,上面来了一些官兵,将飞机残骸和飞行员烧焦的遗体弄走了。

陈国强先生讲完坠机故事后,忽然想起出资20多万元,用麻石围拦保护遗址的陈伟其,称赞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智者。建议我去采访陈伟其,他那里还有难忘的故事可以挖掘。因为他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就是死在日本鬼子手里的,好惨!

空气一瞬间好像凝固了。陈国强先生中断了他的讲述,脸色立刻阴沉起来。我也默默无语,一起静静地望着前面用麻石围起来的水塘。我顿时感到塘内的液体不是水,装的是中华民族苦难岁月里淌下的眼泪……

“喂,您是陈伟其老板吗?您什么时候有空回乡下吗?想和您了解一下枫树坪水塘护砌麻石围栏的初衷。”对方马上回答:“明天是周六,我正好要回家陪父母。明天见吧。”

第二天,我们如约而见。他满脸微笑,让人觉得十分亲切。他虽为湘能楚天电力集团董事长,但毫无大老板的作派,谦逊、随和,很有亲和力。还未让我提问,他就主动谈及我想提的问题。他说:“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2015年,当时,我年满83岁的三伯伯陈克勤,催促我要为纪念抗战做点什么,我原本打算将枫树坪坠机水塘完成麻石围栏护砌后,再在塘内重塑一架‘飞虎队’的飞机,永远纪念陈纳德将军的援华壮举,因为技术等方面的原因未能实施。”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或许等条件成熟了,我还会实施这个方案的。”

“您年迈的三伯伯陈克勤为什么催促你做这样一桩事呢?”我开门见山问他。

“我三伯无数次哭着告诉我,日本曾让我的祖辈们深受屈辱,惨遭杀害,仇恨难消。”他越说越气愤,狠狠地拧灭烟头,甩到老远,以解心头之恨。沉默了好一阵,他自言自语道:“为了忘却的记念。可是,我的大伯告诉我的那些往事,我忘记不了啊!”

他的三伯伯陈克勤,曾亲眼目睹了日本鬼子进村烧杀抢掠的暴行。他的祖父是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因放心不下家里的产业,未来得及到乌川躲兵,被日本兵抓住,强迫他当挑夫。在敌人威逼下为鬼子挑了两天担子。第二天深夜,他趁鬼子熟睡逃回了家。等到家里一看,不见了妻子。四处寻找仍不见踪影。等到天亮时,家住山背后迎水冲的游二公跑来传讯:他妻子前天遭日军强奸后,跑到迎水冲水库投水自尽了。一听噩耗,祖父当即晕倒。醒来后,他没有去看自尽的妻子,而是拿着木扁担赶到日军队伍中,使出全身力气一顿横扫,将两名日本兵打得脑袋开花,倒地身亡。几名日军见此情景,有的开枪,有的用刺刀,捅进了曾祖父的胸膛,他当即倒在血泊中。

当天下午,日军一把大火,将曾祖父几代人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染坊和二十几间住房烧为灰烬。曾祖父几十年从事理发的堂弟陈念仁,看不过如此惨景,冒死与日军抗议。一名蓄着山羊胡子的日军,见陈念仁双手无老茧,皮肤白皙(因他长年为人理发,很少晒太阳,很少握锄头,手上无老茧),不像个种田的农民,日军指认他是地下党员,嘴里叽哩哇啦着,同时将刺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陈念仁是个机灵人,连忙用手在头上做出理发的手势。日军似乎明白了他是个理发师。于是强拉着他为日军士兵理发。他只好从家里拿出理发工具,跟着他们到了兵营。一个接一个为他们理发。当到第六名日本兵时,只听得一声吼叫,日本兵的颈项上流出了鲜血。是失手还是有意为之?顿时,鬼子们一片狂叫,纷纷用枪和刺刀直逼陈念仁。只见那个颈项流血的鬼子兵抽出刺刀,狂叫着将刺刀捅进了陈念仁的胸膛。刚烈的陈念仁咬着牙关,夺过敌人手中的刺刀,朝敌人一阵猛砍。鬼子纷纷躲闪,而他口吐鲜血,又丧命于鬼子军营……

三伯伯陈克勤于2019年的秋天去世,时年87岁。他在逝世前一周,坐着轮椅,由孙子推着,在枫树坪静观了半个小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眼框里满了泪水。他之前所讲的关于曾祖父、曾祖母等祖辈们惨死在日军之手的往事,一直让陈伟其铭刻于心。

如今,他的事业发展兴旺,国家日益强大。他深深理解,只有强大,才不会挨打,不会受辱。所以,他以他的智慧和顽强的毅力,打开了一片天下。他说:“家仇国恨,我们这一代人千万不能忘记。”

一阵风刮来,吹得树上的落叶一串串在地上翻跟头,天空飘来乌云,几分钟后就下起雨来,雨雾在空旷连绵不断的绿野中飘洒。我们的交流,在被雨雾浸染的烟雾里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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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恭森,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曾有报告文学《蜀道难》等文学作品在省作协征文中获奖,在《老年人》杂志,长沙晚报副刊发表作品近百篇。出版散文集《那山、那人、那传奇》(长江出版社),供职于长沙县江背镇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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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恭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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