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围坐,天空弯腰
作者丨聂沛
◎淇河,诗河
在淇河钓取或打捞自己的语言
一层层涟漪荡漾
像《诗经》的句子那样工整
看起来简单,其实无穷
它没有止境的成长史,我心为念
一腔深情,在拐弯处一览无余
突然想说什么
又感到什么也不说,也好
曾经的口述,后来变成书写
你情不自禁地背诵《卫风》
群山围坐,天空弯腰
聆听一个民族的乡音
大家都知道,那个挥毫修订的人
是孔子,却说不清
第一个把它记录下来
再三吟唱者,究竟是谁了
在淇水边,无数雨点
仿佛几千年来无休止的叩问
世世代代落下的雨
永远填不完一条文化的河
填不完一个人对故国的怀想
以及对伊人的思念
岁月之河的第三条岸
因为习惯性遗忘,而经常决堤
满天星光,披挂在太行山上
淇河创造了朝歌的辉煌
也哺育出许多名垂青史的人物
——比干、许穆夫人和鬼谷子
唯独缺失我对你的爱
我已经写不出你的名字
甚至记不得,你曾在我的耳边
把光阴谣吟唱得那样动听
细碎的光影,鱼侧身游过
孩子们在河滩跑来跑去
一阵阵风从对岸送来虚拟的叹息
夜色渐深,万物隐忍
后来就下雪了。旷野
没有失声痛哭,只有欲言又止
清早,被不动声色的河
淹死的冰雪,已不知有多少
淇河,诗河:把怀里的白雪
像白云一样,托付给了
一代代追梦人。他们的淇园之竹
也因为高洁,而独领风骚
◎泾川李商隐
《安定城楼》在文学史的
晚唐余晖里巍然屹立
但泾川的城楼
早已无处可寻、可登
于是,我在心中
虚拟千年前的春天
从一轮夕阳里,反复回放一代大师
年轻思归隐的人生况味
命运是个动词,在落日的大道奔驰
如赶一场既定的晚宴
尚未开张,或曲终人散
谁也说了不算
碰巧,诗人的悲凉
涂满一生的底色
任凭怎样坚硬,却卵石般
不得不顺遂流水之意
无论是先贤贾谊,还是李商隐本人
都熟悉贬谪的暮色
纵使人生不遇
也不失豪迈的理想
平凉永远容得下异乡
女婿的无穷感慨
他登楼远眺:必由之路
只有一条,其他皆为歧途
◎瓜洲古渡大雪
过扬州,去看看杜十娘
怒沉百宝箱的地方飘起大雪
历史影影绰绰,如同默片
瓜洲古渡黑白分明,更加寂静
想起“楼船夜雪”的陆游
仍然忍不住举手加额
深深地眺望,致敬!
长江与运河在此交汇
张若虚、李白、范仲淹
王安石和袁枚他们
把含江口的风景
卷进了内心最美的平仄轴中
雪是天地之间无声的倾诉
江山有大美而不言
正经历一场祝福与洗礼
走过高耸入云的杉树、梧桐时
仿佛领悟到鉴真和尚
从这里起航东渡日本时
波涛一般默默加持的力量
南北扼要之所,也是
面向东方的应许之地
彤云阁前的铁牛可以做证
屡建屡废的是建筑
永远不倒的,才是精神
千年的辉煌不是梦
如今我们有更值得憧憬的相逢
瓜洲古渡石碑下的康乾
仍在吟哦永恒的经典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天地常新
——寄王阳明
只能说,也必须承认
因为人而天地常新
声音建筑了生活,而寂静
让河水流到天边又流到一个人的心底
一个人与万物的关联似有似无
有时候,山都是空的
落日只为天涯的一条路升起
在它为万物依依不舍地
落下之后
悔悟是人生良方
每天的日出都是一次改正
哪怕在沉沉乌云之后
哪怕,阳明先生在阳明洞
并不知道柏拉图的洞穴之喻
却殊途同归
最终,都见到了真理般的太阳
声音在夜晚更清晰
风吹得山峰更加起伏,如心头
未竟之愿——天地之间
那些无穷之路
永远比想象更多神性的空间
更多的困苦皆是磨砺
尘世是修行的道场
我不说你也知道:星星
知我心
家徒四壁,他写《何陋轩记》时
坦然自问: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来源:《芙蓉》
作者:聂沛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