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或慵懒的一天

文/李立

编辑一部英文诗选集，对我来说是一种挑战。

人间四月天，奥克兰的秋叶渐黄，微风略凉。当朝霞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溜进房间，我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窗前，迎着天空那绚烂的色彩舒服地伸了一个长懒腰。

五点多钟起床读诗编诗，时钟不知不觉来到了七点一刻。

一根玉米、一个鸡蛋、一根红薯和一杯牛奶，是我早餐的标配。漂泊在外，这属于既定方针，风雨不改。

解决了温饱，继续埋头苦干。

有人说，写诗如烹饪。要我说，编诗选那才叫烹饪。本书有101位作者，就是101道“佳肴”。首先要把这101位作者按姓氏拼音排序，就如同操办一场盛大的宴席，开出菜单，但炒菜的顺序是有讲究的。然后是洗、切、炒、装盘等多道工序。当然，添加佐料的先后顺序也都有严格的要求，譬如红烧排骨，盐放早了肉质吃起来就会很柴。哪一个环节弄错，都会影响菜的口感。

编辑诗选集亦是如此，稍不留神，哪怕只是一个小小差错，都会让整部作品的观感大打折扣。

我从来没有干过职业编辑，纯属摸着石头过河，在编辑过程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时候“认真”二字就显得格外重要。为了确保每一道菜的色香味俱佳，书籍、百度、Ai、微信和万里之外的某位诗友都有可能成为我讨教的良师益友。

就这样，时间在电脑键盘的敲击声中悄悄溜走。

新西兰的总人口才500多万，最大城市奥克兰的人口为100多万，还不如国内的一个大县城。这里地广人稀，除了City有几栋高楼，其它全是两层居室，像个大农村，华人自嘲说是“纽村”。在这里谋生的华人不多，中餐馆屈指可数。况且，这些经过改良的中餐馆，味蕾追求的是众口一味，汉洋共享。所以，我喜欢自己烹饪。

午餐的硬菜一般在山羊肉、海鱼和猪肉排骨之间切换，山羊肉是我狩猎的斩获。从未摸过枪，在狩猎的前一天，特意去野外射击场练习，在了解了枪械的基础知识之后，第一枪就结结实实地打在靶纸上（原本的最高目标是不脱靶），第二枪更是击中靶心（十环），第三、四枪都命中靶纸，第五枪又击中靶心，被华人教练赞为“奇迹”。训练结束时，教练通过望远镜要我打击200多米开外的山坡上的一只黄色飞碟。我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呯”的一声，黄色飞碟应声飞溅起来。

第二天5点半摸黑出门，天刚微亮便来到狩猎场，向导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在他看来，我只不过是他见过的众多华而不实的玩枪菜鸟之一罢了。

向导把1000纽币买来的N手日产越野车开成过山车，载着我们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头，搜索猎物。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了若指掌，来到一个小山头，发现对面的山坡上有两只山羊在吃草，还时不时举目张望，警觉性极强。我伏下身子，架好枪，子弹上膛，打开保险，瞄准，“呯”的一声，一只鹿应声倒下，另一只山羊吓得仓皇而逃，瞬间便没了踪影。

清脆的枪声在山间回荡，把朝阳给惊醒了，从远处的山头探出浑圆的大脑袋。

把猎物装上车，我们又徒步翻越了几个山头，继续搜寻。年过七旬的向导依然健步如飞，我们都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年轻时，他常在青藏高原狩猎，也许是食肉过度，现在是丁肉不沾，看来什么都是物极必反。

来到一处山坡，望见远处山沟里的树丛中一头公山羊统领着一群母山羊在悠闲吃草。我照着之前的准备动作行云流水地操作，随着一声枪响，公山羊在做了一番挣扎后栽倒在地。

没想到，第一次狩猎我就弹无虚发，让向导对我刮目相看。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中午就吃葱爆山羊肉。山羊肉切片放入盐水中浸泡，这有利于去除肉中凝血和膻味。葱、姜、蒜、辣椒、青菜的洗、切、分类，然后开始烹饪，每一道工序与编辑本诗选一样，不得有半点马虎。既然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向全球读者推广中国当代诗歌，我当然真心希望这本诗选能成为更多英语受众的美味菜肴。

洗碗机在国外已成为家庭的标配，被广泛应用。它同洗衣机、烘干机一起把人类的双手和时间解放出来，让其可以去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年少时写诗用脑过度，严重影响我的睡眠，参加工作后不得不休笔休养。重拾诗笔后便给自己定下铁律，午后要与诗歌保持距离，不读不编不写，浑浑噩噩过完后半天。

午饭后，沿着建在山沟沟里的皇后大道漫步，不经意间便来到海边。在奥克兰港口的长椅上静静坐上两个小时，瞅船来船往，赏鸟儿飞来飞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于温存中看着夕阳缓缓落下，放空脑袋、放空躯壳、放空世界，然后随夜色沉沉地睡去。

注：此文系作者为英文版《中国当代诗人100家：中国行吟诗歌精选》（澳大利亚双语出版社出版）所写的后记。

李立，著名环球旅行家，环中国大陆边境线自驾行吟第一人，足迹遍及7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文学批评家喻为“中国当代最经典的行吟诗人”“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第一行吟诗人”。作品见于《诗刊》《人民文学》《花城》《创世纪》等100多种主流报刊，获博鳌国际诗歌奖、杨万里诗歌奖和悉尼国际诗歌奖等十数次。《中国行吟诗歌精选》年度选本和《中国行吟诗人文库》诗丛主编。出版诗集、散文随笔集和报告文学集共7部和英文诗集1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