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园的夏天
文/刘义彬
鸡是夏天的义园里最勤劳的动物。它们的勤劳,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找吃的。
它们在每一处堆有落叶的地方辛勤地刨食,刨出下面的虫子,刨出里面的果子,刨出家人们有可能撒下的饭粒或青菜叶。每当看到一只飞蛾或者蜻蜓贴着地面飞近的时候,它们放下骄傲的身段撒腿就跑,追了一大截,最后很可能还是无功而返。在栀子树丛里面,在金橘树下面,它们一遍又一遍寻找着,踟蹰着,每找到一只虫子便会欣喜地叼着跑出来,躲避同伴的争抢。厌烦的是,它们也会偷偷将菜园的篱笆啄开,挖一个小缺口,以捉青虫的名义从里面钻进去偷吃鲜嫩的菜叶。
我见过夏天最落魄的鸡,是在滂沱大雨之下的树林子里,它们躲在厚密的树叶下,并不十分避讳风雨,一边瑟缩着,一边发出无奈的咯咯咯的叹气声,甚至在黄昏来临前,它们也不肯回鸡窝去歇息。为了填饱肚子,鸡们也是够拼的。
斑鸠是一种比较胆大的鸟,经常飞到义园里的鸡群之中,或逡巡在鸡群的外围,低头抢食我们撒下的鸡饲料。我经常见到它们在与我相距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悠闲地寻找食物,当我试图再走近一些的时候,它们便会啪啪啪夸张地拍打着翅膀迅疾飞走。从林子里经过的时候,经常有斑鸠冷不丁地从桂花树或红梅树的枝叶间钻出来,呼啦啦向天空飞去,因为隔得太近,有时能吓你一跳。义园里树木很多很密,它们早已将这片树林当作自己的大本营了,几乎每棵大一点的树上都有鸟巢。有一次出来忘记关家门,一只斑鸠竟然忘形地飞进了我一楼的房子里觅食。我将门关上,恶作剧地用网兜捉住它,然后又将它轻轻放飞了。
麻雀其实挺黏人的,它们就喜欢贴着人群活动,时不时飞到我身边不远的树上,或屋顶上,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有时唰地落在前坪,或前方的水泥小路上,叼起一粒谷子一枚果子一条虫子什么的,又飞回树梢,更起劲地咋呼着。麻雀们偶尔成千上万掠过义园上空时的阵容令人惊叹,像一窝突然惊起的蜜蜂,迅疾变化着的队形时高时低,乱而有序,不知是在欢乐地歌唱着还是激烈地争吵着,引得树梢上的其他鸟儿频频侧目。它们飞过义园的后山坡很远了,急促的叫声还在空中回旋。
翠鸟也是义园的常客。它们是独行侠,经常孤零零站在水塘边伸出来的树枝上,警觉地四处张望着,偶尔发出几声婉转而清脆的啼鸣。突然,翠鸟像箭一般射向前方的水面,一道蓝光闪过,水面上刚刚绽起一片涟漪,翠鸟已经叼着小鱼站在水塘对面的树枝上了。
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鸟,每个夏日的清晨都要在义园周边高处的树上开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我的眼睛经常会因此从手上的书本中移开,看着对面的田野和山林,静心凝神谛听它们的合唱,试图分辨出这些歌唱家中有哪几位是我所熟识的。
我对鸟们充满了喜悦和感激,也带着几分寄托。我希望它们多带来一些新伙伴来义园,充盈我不够厚实和多彩的生命,也帮我多捉虫子。为此我在义园里准备了一年比一年更丰盛的果实。
在十多亩面积的小小义园里,作为一名园丁,每天要做的事情并不少。挖土、栽树和施肥等主要劳动前几年已基本完成,而现在的任务除了每年施肥几次,主要是拔草、剪枝、捉虫子和浇水,这些事情主要集中在夏天。至于采摘水果和蔬菜,那是娱乐,算什么劳作。
杂草多了,会疯抢土壤中的营养和水分,遮挡树苗的阳光。多年来我栽种的红桎木、龟甲冬青、海桐等树苗,有部分没成活,就因为杂草太肆虐太茂盛,对树苗们形成了绝对的碾压。夏初时节,有时一个星期没回来,快速蹿起来的各种杂草就让花果园里进不去人。有的藤蔓,一天可长一尺多,几天就爬到了树尖上,然后随风垂下攀附周边其他的树或草木,力气之大可扯着树尖往旁边跑。即便避开炙热的阳光,利用早晨和傍晚的时光拔草,也经常是半个小时下来就会有汗水如洗般浇湿全身。
拔草的同时,我得把那些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零星樟树苗、乌桕苗、桃树苗、李树苗、枇杷苗一并拔掉,不能被这些小诱惑扰乱我的通盘布局,不能心疼,要舍得。
剪枝也是一项体力活,海桐、红桎木、栀子、灯笼花、法国冬青、红叶石楠等绿篱,每到生长季节都会有一轮疯长,之后便是高的高矮的矮,让原本整齐的绿篱显得杂乱无章。手握大剪刀的两个手柄,用力剪掉那些超出尺度的枝叶,不消半个小时手臂便会酸胀得厉害。后来买回专业的绿篱机,体力活变成了技术活,节约了不少的时间,剪枝的效果也大大改善了。
栀子树、沃柑、红梅等树种遭虫害较多,针对这些不太高的树种,我一般采取人工捉虫的办法。捉虫这个事得尽量选择早晨和晚上,早晚天凉的时候虫们也比较活跃,找到它们的概率较高。如果在晚上,我会架上梯子,戴上头灯,手里拿把小剪刀,在密密的树叶中耐心地寻找,识别虫子们拟态的伪装,一条条找到它们然后一剪毙命。
有的虫子比较狡猾,它们钻进柚子树和无花果树里面,将树钻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并从树芯里掏出细碎的木屑,一堆堆地垒在树干上,非常刺目而难看。靠水潭边有一棵我最喜欢的沙田蜜柚,果实水润甜蜜,最粗大的一根树枝因为虫们的肆虐而枯死。对付它们得用甜液设法将它们引诱到树干外面来杀死。
早几年每到五月份,天刚刚热起来,红梅树的嫩叶上就会爬满密密麻麻的褐色小虫,很快将枝条上的叶子吃光。发现不及时的话打药也来不及,或者打药后隔一段时间又有了虫二代,剩下稀稀拉拉的几片树叶根本撑不到秋天。今年红梅树叶上再也不见虫子,直到秋天了红梅树还是绿意盎然。
怎么这么顺利呢?我想只能是鸟雀越来越多的原因。
夏天的义园里最简单却又最艰巨的任务是浇水。
去年干旱非常严重,夏天必须每天给花草树木浇水。上百棵花木,平时靠老弟浇水,我每个周末回来后的不少时间也都花在浇水上了。尽管如此,因为去年干旱时间太长,还是死了好几棵树。最可惜的是那棵枝繁叶茂的大蜡梅树,已经十五岁了,树冠直径在五米以上,每年蜡梅开放的时候,周围都是芳香扑鼻,每从树下经过都是难得的享受。蜡梅的痛失让我更加勤勉,虽然今年风调雨顺,但是每当有一周以上不下雨,为保花木不死,我都会浇水。
浇水一般在早晚,因为时间不够用,我更多地选择在晚上。从晚七点开始,有时候到八九点,有时候甚至到十一二点。浇水前,将水管在自来水龙头上接好,一根长长的胶管可覆盖五十米范围。浇水时,将龙头对准树蔸,一定要将树蔸下的泥土浇湿浇透。每一棵树的前面我必定伫立良久,三五分钟比较正常。
浇水几个小时下来,我就免不了又会浮想联翩,感觉自己就像一棵树,与面前的这棵树并肩而立,就像是它的兄弟,它的夫妻,与它一同成长,互相照顾,我呵护它的生命,它丰富我的人生。我想象着眼前这棵树将来能长成参天大树,摇曳在我身后的时空中,成为我人生轨迹的又一个注脚与背景。
刘义彬,曾用笔名刘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湘潭市作协副主席,湘潭日报社文化编辑,先后结业于鲁迅文学院、毛泽东文学院。诗歌散文作品70余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散文》《莽原》《湘江文艺》《湖南文学》《青年文摘》《海外文摘》等百余家报刊,被收入40余种选集,获国内文学奖项20余次。
来源:红网
作者:刘义彬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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