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沙与成都，两座以“烟火”闻名的城市，以山水为骨，烟火为魂，在舌尖与巷陌间烹煮出迥异的诗意美学，在自然、科技、美食、休闲的四维坐标中，共同演绎着现代化城市最鲜活、最“入味”的精神图谱。为此，红网转发《星星·散文诗》“城市一对一”专栏长沙篇，依次推出陈哲锋、闵晟、方雪梅、曾淑娟、张璞、苏启平等人诗作。

红网论坛网友“稀里马哈”/摄

山水洲（组章）

文/苏启平

橘子洲

橘子洲，悠呀悠。如心头的秋千，摇荡人生。

她是上帝落在江心的宠儿，还是大地留给人类的惊叹。

一条湘江，望不断的是岳麓山的影子。江成了山的风景，山成了水的别致。用红枫为媒，拥你入怀，橘子洲，你成了世间绝无仅有的新娘。

一河，宽窄适宜；一山，高低恰当；一洲，胖瘦刚好。山水洲，成了长沙城黄金分割的铁证。

在江流之上，掬一捧水。端详流放屈子贾生的船只怎样在清澈的水中缓缓而行。无情的伤害带来荆楚大地最为伤痛的痕迹，至今锥心。

鸟儿的跳跃奏响乐章。湘江北去，我分不清方向。人类主宰万物，橘子洲主宰了自己。沿着笔直的大道，我回到青春，原始而亲切。

凝神屏息，从滚动的江流，我再次听到城市前进的脚步。

岳麓山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牌匾一挂就是千年。

书声响彻在岳麓书院的每个角落，刚劲、深邃。记忆是脚，带着朝圣的心四处奔跑。岁月无法稀释你的睿智，芳香而明亮。

古色的墙体，厚重而充满诱惑。我匍匐在圣人的脚下，虔诚地祈祷。期盼有一位白衣书生，尽心传授满腔的智慧与激情。

书声再起，惊落一地的思绪。那晚，我睡在江堤的石椅。

满山的坟茔装点岳麓山的神圣和寂静。

我捕捉每一条信息。闯开的思绪，幽游在硝烟过后的战场。静，无名地袭来。

黄兴、蔡锷……一个又一个名字重重敲击我的心灵。每一棵香樟都可以停驻名震一时的魂灵，消瘦的石碑默默诉说着悲壮和无奈。

是的，岳麓山允许每一个正直的英灵巍然屹立，也让每一个匍匐的鬼影无处遁形。岁月只会留下岁月该留下的东西。山，姿态依然，陶冶一座古城的情操。

杜甫江阁

江水滔滔，卷起的浪花是杜甫的足迹。孤舟还停靠在橘子洲畔？

对面，是一座阁楼，寒酸地藏掖着诗意的灵魂。历史的某一夜，你也曾贪杯痛饮，醉卧江边，和着破橹的嘎吱冥想。

江水洗不去你的疲惫，洗不去你的衰老。那晚，你可否将满天的星星安放在这悠悠的洲岛。

那也许是你一生的遗憾，也许是你最大的欣慰。

诗人的生活缺乏诗意，缺乏诗意的生活成就诗人。

昏暗的灯光照不亮前行的路，照亮了你的心。你的未来，就是河流的方向。

你喜欢草屋、喜欢油灯，没有憎恨、没有遗憾。你早已习惯这种不习惯的黑夜，习惯长沙的星空。

月光下，阁楼的灯光有看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只想借一个檐角，盛住一滴眼泪，和着那杯残酒，永远祭奠失意的诗魂。

朱张渡口

湘江偶尔的弯曲，孕育了无名的渡口。朱熹、张栻，两个文化的主角无意成就一段佳话。

伟大的时刻其实都诞生在平凡的日子，湖湘文化的芳香，从渡口出发，一直飘向大海。

夜已深，喧嚣还在远处上演。江水似乎忘记，群山似乎忘记，只剩下江边醉倒的我遥望苍穹，将双子星座寻觅。

我的视线永远凝固在渡口即将启航的小舟。

无论如何，我只会为喜爱的声音而醒。

麓山寺的钟声洪亮而神秘，穿透丛林。

城市开始一天的沸腾，没有孤舟、青石板的梦幻，我更加孤独。我知道我将长久醉眠眼前这座繁华的都市，直到下次邂逅甘甜的美酒。

在朱张渡。我方明白，千年的古渡终究不能摆渡历史。两个人就这样与湘江鱼水相融，丰满了整个中华文明。

爱晚亭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有鸟，从清风峡谷飞来。用杜牧的诗句筑巢，爱晚亭做了跃跃欲飞的雏鸟。

绿的琉璃，红的木柱，亭子用四季的颜色涂抹，美丽经年。亭楼是岳麓书院伸出的头颅，血脉相连。

睁开眼睛就是另一个生命，爱晚亭有了自己的思想。翻开她的历史。诗词，歌赋，飘着油墨的清香。

文化生成岳麓山的森林，树大根深。

历史风云变幻，偌大的中国翻来覆去。清朝轰然倒塌，顺着湘江的流水，谁用激情将科学与民主的火炬点燃。

红叶的红，是血迹斑斑；抑或亲人泣血，隐约还有着阵阵哭声。国人的骨头，恰似坚硬的花岗岩，自古至今做了亭楼的基座。

一座坟茔就是一个标点，满山都是叹号。橘子洲划出一个破折号，后面是新时代大好河山，一江诗画。

天心阁

有一座阁楼，恰似一个城市的心脏。铿锵搏起，风起云涌，牵连一个民族的血脉。或是一颗星星，位于天空的中间，岿然不动。

苍老的城墙，瞬间成了人类的古董。没有人能清楚地知道时代的变迁，就像没有人知道睡前与醒后的大地有何不同。

站在天心阁的城楼，我只是一个过客，无关风月。

晚起的秋雨，仿佛是唐宋的诗篇。处处写满岁月的沧桑与英雄的遒劲。

一座城楼，成了勇士的坐骑，有着纵横捭阖的风姿。什么时候开始，岳麓山做了你的营垒，湘江做了你的屏障。城前，城后，留下多少风流？

我愿做檐角的风铃，让清脆的声音随风而漾。抬头，是朗朗的晴天。有一只白鸽，站立在你的屋檐。那刻，世间一片空白，寂静了整座城市。

（原载于《星星·散文诗》2025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