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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王达能:老井

来源:红网 作者:王达能 编辑:施文 2025-05-13 18: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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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文/王达能

晨光刚染亮东边的云,祖屋旁的老井就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了。打水的三婶踩着露水过来,木桶刚碰到水面,就惊碎了倒映的半轮晓月。井绳一圈圈绕在辘轳上,发出吱呀声,像是老井在数着陈年的点点滴滴。

无从考证是哪一代哪一辈开凿出来的老井,青石井台被岁月磨得发亮,像块能照影的镜子。石栏上用铁链子拴着的饮水铁筒,沿口也被时光磨出了月牙似的豁口。那时的山民上山劳作是不习惯带水壶的,扛着锄头下山时口渴得喉咙冒烟,用这个铁筒子打上一筒井水咕隆隆倒进喉咙,一股凉气直通五脏六腑,那真是叫一个甘甜爽口,通体凉爽哦。

小时候最爱看隔壁家秀姑打水。她把乌油油的麻花辫往脑后一甩,握住辘轳把柄轻轻地摇啊摇,一桶接一桶满得快要溢出来的井水,冒着袅袅白雾,晃晃悠悠地升了上来,她把扁担往肩上一扛,扭着细腰踩在松软的田埂,布鞋与泥土摩擦出细碎的声响,那两桶水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恍惚连一滴都不肯荡出来。

夏天的时候井水感觉凉得扎人,可我们这些野孩子偏爱把脚丫浸进去,气得母亲直喊:“当心变成井底蛙!”我们总琢磨,老井是不是通着地下的河,能流到龙王爷的宫殿吗,我们是不是也能像哪吒三太子,顺着这条地下河,游到龙宫找敖丙玩耍。

夏夜的井台最热闹。男人们光着上身摇着蒲扇侃着天南地北,用井水浸过的西瓜啃得吧唧响。男孩子们围着躺在竹椅上的华山嗲嗲,大瓷碗里的老茶汤泛着琥珀色,水烟筒叭吱叭吱吐出不知讲过了多少遍的“水浒”“三国”“薛仁贵东征西征”这些老故事。女孩子们在旁边的空地上,借着如同白昼般的月光,边唱边跳皮筋,“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调皮的孩子还捞月亮玩,井水里晃着个银亮亮的圆饼,孩子们拿笊篱去捞,刚要碰到,那圆饼就碎成银箔似的碎屑。女人们在另一边空地上,坐着小板凳,借着月光或纳鞋底或缝补衣衫,村子里的家长里短便在这儿流传着,木匠家的儿子打了媳妇,上面豆腐铺家的儿媳三胎还是生的闺女,村头养鸭家的鸭子不见了几只……年迈的大娘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她们絮絮叨叨,眯着眼打起了瞌睡。不知那边谁家的年轻汉子朝这边吆喝一声“回家呐,明早还要出早工!”女人堆里一位俊俏的嫂子“哎”的一声红着脸站起来,拍拍卷边的衣角,随着那男人回家去了,背后引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喧笑声。井边的狗尾巴草被踩得东倒西歪,老井却一言不发,只是把星光都收进肚里,等天亮再吐出来。

后来尽管村里装了自来水,但上了年纪的人留念这口老井水的沁润甘甜,还是一回回用木桶打水回来喝,说是用这口井水煮的新稻米硬是透出了竹甑香,用井水泡的野茶能尝到山雾味。有次我回老家,看见井边立了块碑,刻着“饮水思源”四个字,后来听说,那年大旱,山泉断了,溪流干了,唯有老井依然汩汩涌着清泉,村民们商量了凑钱立碑,请老石匠刻字,最后一凿落下时,井沿竟沁出细密的水珠,在碑底蜿蜒成条银线,恍若老井感怀垂泪。

前些日子梦见老井突然清泉喷涌,清亮亮的水柱冲上天,在阳光折射下,化成彩虹搭在村子上空。彩虹上走着挑水的先人,扁担晃悠悠,晃出爽朗的笑声。醒来时枕头湿漉漉的,分不清是井水还是眼泪。现在每次回安化老家,都要去井边用那古老的铁筒子舀水喝上一口,舌尖总能尝到一丝丝乡愁的涩味。这口老井啊,终究把祖祖辈辈的魂,都酿在了这幽幽的碧波里。井台上的裂痕又深了几许,铁链子锈迹里一如既往地沉淀着时光。井底这汪幽碧,依然一次又一次倒映着游子归来时被岁月揉皱的面庞。

来源:红网

作者:王达能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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