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时光流逝中存在的方式（组诗）

◎星星与月亮的由来

天上有多少星星，我们的祖先就有多少伤疤

月亮是近代先辈们伤疤刚凝结的最大痂口

它凝聚了人世间的梦和泪水

所以我们望着它们

总是充满对祖先的敬仰和无尽的思念

◎晨光乍现，世界又一次活过来

世界又一次在夜色的搓洗中苏醒

它的每一次晕厥

都有无数的神彻夜不宁，守护它的魂灵

它的心脏处于休克状态

太多劳累使它每隔二十四小时心脏骤停

黑暗的二十四小时过去

它的心脏又开始起搏

血流立即畅通起来

它在一阵红润中容光四射

生机勃勃地从噩梦中活过来

◎秋分

雁在天空把阴阳划开对称的两行

再写成人字引雷神回天庭休眠

人间收割已到尾声，收藏正忙

让秸秆焚烧，给秋祛寒

让稻草成群结队拥抱一棵树

给秋存储温暖

叶子抱累了天空，放下树枝，飘落

与枯草一起覆盖大地怕冷的部位

枯枝让天空裸体展开

告诉土地，上天什么也没带走

田野上的新草与茬苗保持土地的呼吸

该蛰伏的蛰伏，保持自身温度

河水在深潭安歇，游鱼潜底

鹅卵石与星星对视，追思遥远的时光

日心凉，夜漫长

太阳偏头痛，胫骨歪斜

秋风劲吹，带着一个季节的疼痛

觅寻霜雪消炎

◎地球是艘船

我是地球这艘船上的蝼蚁

尽管我那么渺小，但我还是担心

在海浪的拍击中被海风卷走

船上竖了那么多桅杆

每一片叶子都是帆

我愿做一株小草，最大的风暴

也不会连根拔起，飘走

就像一个小铆钉，死死钉在船上

宇宙的海，浩瀚无垠

有那么多星星做航标

我们究竟要驶向哪里？

太阳只是一个灯塔

提示我们不要撞上暗礁

谁说我们是海盗，劫了地球这艘船

找不到回家的航线？

谁说我们是劳工，要押运去宇宙外的工厂

谁说我们是用来宰杀的食物

和其他动植物一起

正在被送往上帝用餐的食堂

◎村里的祠堂

土窑里烧出的青砖瓦立起的时代

仍活着与岁月抗争的气概

青砖的骨骼里熔入了树木挺拔的灵魂

青瓦的肌肤上刻有手掌摊开的农耕版图

里面挤压了数百年的风雨

四周石灰墙上的彩画浮现古文明的光艳

注入一个个浓缩的故事满是忠孝礼仪

檐崖与梁柱上的浮雕有龙在呼啸

狮虎貔貅守护大小不一的门口

百鸟飞腾在各类门窗上鸣叫

一个护佑祖先的圣殿

以祖先的排位与荣光激荡后人奋发图强

时间从这里流逝，深夜里传出

滔滔的水声和风吹万物漂走的声音

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漩涡

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从这里一夜之间旋走

那些青石板缝卡死的时间都长出了青苔

记录时间从这里流逝的年轮

◎风的爱

每天都有人无缘无故走失

风在找人，急急缓缓找个不停

有时扒开草丛，有时翻开树枝

有时掀开江河湖海，有时穿过大街小巷

有时穿过丛林，有时爬上云朵

直到深夜还在敲门询问，在窗缝里窥探

当第二天，或几天几个月几年后发现时

找的人已在草丛成为正在发芽的草

成为树枝上正在开放的花

成为江河湖海浪花里跳动的鱼

成为大街小巷突然而起的吆喝声

成为丛林新的鸟鸣

成为云朵上的雄鹰与闪电雷鸣

这一次不是走丢了一般人

突然走丢了一个伟人，走丢了无数英雄

风急得发狂，十二级的发烧火急火燎

掀起海啸天摇地动，拔起大树推倒房屋

它要掀翻整个地球

当最后知道伟人英雄都已化作日月星辰

仰天一望，才平息下来

悄悄躺在草丛里，躺在枝叶上

躺在沙滩上，躺在屋檐上，流泪

◎老屋的小院

老屋的小院，豆棚瓜架，花草树木

无声地纠缠生长

这些从桃花源越过时空偷渡的碎片

猫狗猪牛马羊在里面出入

没有隐世想法，比主人更像陶渊明

阳光洒满院子，还是月光洒满院子

比所有的脚步还轻

一个过路人敲门进来讨水喝

喝水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特别大

他蹑手蹑脚也有回声

秋虫，蝉鸣，风

怎么也填不满老屋小院余留的空

母亲手里正在穿线的针掉落地上

改变了蚂蚁队伍搬运的方向

你半夜站在院子里望星星

听到有月亮擦过树枝的声音

父亲的最后一个黄昏

有一只鸟在吮吸墙角青苔里的水

父亲望着篱笆外的远山，叹了一气

时间突然变慢了，慢得站在屋檐下

可以看完一生中的小雨大雨暴雨

直到万里无云

父亲送走最后一轮夕阳，一个踉跄

倒在老屋的空里

◎爷爷的井

老屋院子里有一口井

是爷爷亲自挖的

岁月在此过滤出清亮的井水

井水一年四季温度变化刚刚好

冬天温暖冒热气，夏日清凉生冷风

爷爷瞒着奶奶养了一个月亮在井里

半夜里披衣起来站在井边

看着月亮自言自语

井里的青蛙时而瞪着爷爷一跳

月亮就羞涩地躲了

爷爷这样偷偷养了月亮数十年

说这是一种修行

后来爷爷走了，井水也干了

是不是爷爷和月亮私奔了，谁知道呢？

奶奶一百多岁了

每天时不时拄着拐杖走到井边坐下

望着黑洞洞的井，流泪

泪水流着流着，枯井又涌出了井水

有一次夜里奶奶路过井边

突然看到井里的月亮边晃动爷爷的影子

奶奶哇的一声，哭喊起来

死鬼啊，你还活着也没告诉我呀

接着就要往井里跳

正好我在，一把拉住了奶奶

之后不久，奶奶突然也走了

现在的我们都已离开了老屋

而那井像时光穿梭机

把过去的日子都穿越走了

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张家界市国际旅游诗歌协会首届副主席。出版诗集《心尖上的花蕊》《远去的村庄》《村支书日记》等10余部，其中诗集《远去的村庄》获第三届中国年度新诗优秀诗集奖，诗歌《时光》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创作成果在央视新影中学生频道进行了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