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座拖狗山
文/肖凌之 诵读/蔡青青
在老家月塘,有一处地方于我而言,宛如岁月深埋下的一颗明珠,虽质朴无华,却熠熠生辉,那便是拖狗山。
拖狗山
说是山,它实在算不得巍峨险峻,充其量只是个相对海拔不足百米的坡地。坡地下端,静卧着一片杂草丛生的坟地,就像是在守望着岁月的变迁;上端与四周,错落交织着几坵梯田、几块旱地和东侧的杉木林与西侧的桐子树林,田坎上或是沙土边还有几棵柿子树,在四季更迭间,绘就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田园图。跨过拦腰而过的灌溉工程向阳圳再往上,山势渐起,那才是真正的山,相对海拔攀升至500米,陡坡如削,约呈45度倾斜,王家寨与肖家寨分居左右,似两位巨人守护着这片土地。在山的那边是龙木垛,居住着第三生产队以王姓为主的人家。肖家寨脚下,也就是拖狗山的后部,藏着月塘最大的岩洞——清风岩,那时就叫大岩,开口是幽深的不规则的正三角状,里面一支阴河流淌,穹隆很大,有一簇簇倒挂的钟乳石奇形怪状,不时“滴答滴答”地滴落着水滴,不谙世事的我们则在这里探过险、做过打仗的游戏。岩底清泉潺潺,终年不绝,与对面李家院落一侧山下涌出的一泓地下泉水汇聚,润泽着下月塘的肖姓、李姓家族以及碑基沙的农田,滋养着一辈又一辈的庄稼人,也润泽了我童年的记忆。
至于“拖狗山”这名字的由来,无人深究,也没什么确切说法,就这么口口相传,叫了下来。或许在久远的往昔,这儿曾有狗被拖行而过的痕迹,于是落下了这么个奇特之名。它既非高山峻岭,却担着“山”的名字,还被叫得这般有趣,让人回味。只是从此地往烟村和新宁城方向,是上月塘;朝着高桥公社与安山公社前行,便成了下月塘。在其对面的台地上,几户漆姓人家的屋舍错落,炊烟袅袅时,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一条公路在这里蜿蜒而过,连接着县城与武冈邓家铺、新宁回龙寺,拐出个S型急弯,恰似岁月的转折,给这片静谧之地带来外界的喧嚣与活力。
1970年,因上月塘张家院落那座老屋已挤不下求学的孩童,大队干部们一番合计,便相中了拖狗山这块地方,建起一所新小学——月塘小学。说是新小学,也不过是比老屋能多容纳一些学生罢了,办学条件依然极为寒酸和简陋。在坟地的上方开辟出了约两亩平地,在平地的正后方坐北朝南立起两层五排木板楼房,左边紧挨着再加一间土砖房。楼上两间教室,外加一间老师用房;楼下三间教室、两间教师用房。在正楼的右侧,建有一栋坐西朝东的单层土砖房,隔出一间教室上课用与一间简易厨房供老师们用餐;左侧,是一栋土砖黑瓦的礼堂,虽冠名礼堂,却无桌椅,哪怕是简单的条形凳,仅在南端搭了一个舞台,室内是三四间教室大小的空地,集全大队开会、室内体育课、青年业余文艺宣传队演出诸多功能于一体。礼堂后部门外,简易公共旱厕默默伫立。三栋简易建筑,却围成一方U型露天操坪,竖起两个简易的篮球架。晴天,学生课间操、体育课扬起尘土;雨天,泥泞满地。可这儿也是大队青年篮球赛的赛场,还是露天电影放映场。这就是我们当时的新校舍,没有校门,也未见过校名,但她却是当地孩童们求知殿堂,是名副其实的月塘小学,也是那时月塘人心中的文化汇聚地。
那时的我们,没有见过幼儿园,更没有接受学前教育。我6岁即直接接受小学启蒙。我的一年级与二年级上学期是在上月塘张家老屋度过,二年级至五年级便扎根于此。
彼时公办老师稀缺,全校仅一个名额,还频繁地调动,其余都是民办或是代课老师。公办老师均来自异乡,我所见到的一年级时的黄国忠老师来自县城,二三年级时的李惠普老师来自十里路外的低坪甘家村,四五年级时的李解清老师则是来自二十里外的长黄大队;民办、代课老师皆是本大队读过初中以上的中青年男女,邓志坚、张和珍、李祖沛、许菊华、王瑞宏、李志顺、肖健华等都曾为我授业。他们常常忙完课业,又匆忙赶回家中操持农活,夜晚不在学校留宿。唯有公办老师,除了周日,日夜坚守。
念小四和小五时,班主任李解清老师对我格外关照。兴许是因我学业成绩领先,也兴许是我综合素质都不错,他委以我班长重任,批准我加入红小兵(即现在的少先队),任命我为全校红小兵大队长兼年级中队长,每日课间还由我操着口令领着同学们做操。那时我年幼,还有尿床的毛病,他却不嫌,夜晚常邀我同榻而眠。小学毕业那天,他还特意给我和另外三位男同学各赠一本当时珍贵无比的笔记本。李老师教学很有一套,那时的我懵懂不知小说为何物,是他为我们念高玉宝写的《高玉宝》,周扒皮的故事就此在我心间扎根。课堂之外,他还讲解《十万个为什么》,点燃我们对自然科学的热忱,我至今能心算后带5的两个相同两位数的乘法,皆得益于他的倾囊相授。
别看这学校简陋寒碜,在恢复高考后的那几年,竟走出了一批考入北京师大、中国军医大学、湖南师大等高校的学子,如今他们都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把月塘的名气带到了外面的世界,为月塘这个小山村增添了别样光彩。我对读书的兴趣就来自于这里的激发。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学校布局的调整,月塘小学便完成了教学育人的使命,先是变为养殖场,后变身为一家民营企业。校舍虽已不在,可它在我心中的份量从未削减。
以后每年回老家,坐车途经此地,我总会忍不住回头凝望,在那一方承载儿时梦想、青春启航的土地,仿佛依然能看见往昔的自己穿梭于那简易的教室、操坪、礼堂和原始的山野之间,恩师的谆谆教导犹在我耳畔不断地回响。
拖狗山啊,你是我灵魂深处永远的故园,用你的质朴与坚韧,为我铸就最初的人生底色,让我无论漂泊何方,都怀揣着那份温暖与力量,笃定前行。
肖凌之,笔名石川,一个退休后还依然坚持写作的老公务员。中国作协和湖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新闻出版报》《中国旅游报》《湖南日报》《新湘评论》《湖南文学》《湘江文艺》《文艺生活》等报刊,著有随笔集《人生如字——谐音字趣谈》(人民出版社出版)和《人生当有》(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本期朗读者:蔡青青,中国诗歌学会朗诵演唱专业委员会委员,文化和旅游部人才中心语言艺术(朗诵)专业考级考官,湖南人艺汉语艺术实践中心专家顾问,怀化市语言艺术协会副主席。
来源:湖南省广播电视局
作者:肖凌之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