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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丨谷晓风:桑植的山水

来源:红网 作者:谷晓风 编辑:施文 2024-09-19 16:5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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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傍晚。黄一骏.jpg

黄一骏/摄

桑植的山水

——情系倍子溪

文/谷晓风

桑植多山。

而于无数大山的褶皱里,则隐匿着无数溪流。

而于无数隐匿的溪流里,我则独爱倍子溪那一泓清幽。

倘若有人把澧水、溇水比喻成桑植的两位大家闺秀,那么,隐匿深山的倍子溪,则绝对算得上是大美桑植珍爱在后花园中的小家碧玉。

最近返乡,听说连通白石和人潮溪镇的景观公路正在修建,且很长一段行程都是从倍子溪穿过,一时感叹,竟勾起无数回忆。

屈指细算,其实距我第一次行走倍子溪,时光已逾三十年矣。

其时我刚从株洲粮校毕业,参加国家粮食工作,第一站便分配在桑植白石粮店。

那个年代,白石山高路险,地处偏远,交通极为不便,从家里去单位上班,每一次来回都是一次艰难的苦旅,而倍子溪却又是通往白石粮店唯一的捷径。天亮时自家里起程,到官地坪粮站报到后,便拦截一辆过路的顺风车至梯市,并步行下梯市河至溇水,然后再拦截一条过往的舟楫船排顺流而下,十里八里后便可由金藏河口起岸,进入倍子溪沟谷。返程时遇上陡滩,则还须离船上岸帮忙背纤,或脱掉衣裤跳下河去帮忙推船,逆水行舟。

然而通往梯市的顺风车并不是随时都能碰上,且途经溇水的舟楫船排也局限于或早或晚时有时无的状态,故能不能顺利成行,得看当天情形,也看船家排客心情。倘若运气不错,一路顺风顺水,抵达金藏河口时便可抛舟起岸,折进倍子溪谷道一路山行,跨青石板桥过之字大拐再爬上金家坪大坡,夕阳西斜时分,便可最终抵达目的地。一旦天色太晚,水文气象条件太差或者气运欠佳,那就得于溇水岸畔寻一户山居人家暂时寄住,视第二天情形再说了。

形势局限于此,且当时倍子溪又完全处于一种未经开发的原生状态,一条溪谷弯弯曲曲斗折蛇行,总有十多二十里路程,且山高林密,溪谷幽深,道路十分艰难。加上溪谷两边危崖高耸,壁立千仞,一条时起时伏的山涧谷道沿溪蜿蜒,谷道中除了两边峭壁上不时滴落的猿啼鸟鸣,便只剩一路潺潺的溪声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极其原始且荒蛮不堪的溪谷羊肠小道,却又是一代又一代白石土家族人下慈桑、达桃源、通溇澧、溯洞庭、追逐美好梦想的交通要道。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春日,粮店主任分派我一人下山,前往官地坪粮站递送当月经营报表,然而,自小在山外平地上长大的我,对于独自一人第一次穿行山高路险的倍子溪,心中却没有十足把握。平日,我已无数次从白石当地居民闲言碎语中得知,倍子溪两边悬崖峭壁上,时不时会有调皮捣蛋的猿猴神出鬼没,那生长于野山密林的古灵精怪,每每都会趁了行人落单的机会,冷不丁就从什么地方跳将出来,抛一堆野果,或者投几块顽石,打破了行人脑袋,有时还会粗暴地窜下崖壁,直接抢夺路人随身携带的衣帽行李。当时,领受了任务的我虽有些兴奋,却也是满腹忐忑,还不敢向谁诉说,国家单位的青皮后生呢,如此胆量,莫要被别人笑话了去!怀着些不安,怀着些焦虑,其实更多的是怀着些对那群可恶的猢狲莫名的疑惧,天将黑时,这份心事终于被家住粮店附近、且年龄与我相仿的向家姐妹窥探出来,两姐妹当即表示:因有事情办理,姐妹二人第二天也须下山前往官地坪方向,趁着方便,情愿与我结伴同行。

这不禁使我喜出望外,满腹心事一扫而空。

第二天清晨,姐妹俩便早已在粮店门院外等我了。平素大家彼此间并不陌生,且又都正值激情燃烧年华,于是三人结伴,兴致勃勃一齐上路。年轻人脚步快捷, 出粮店院门,跨过白石村道,再往东南拐下金家坪大坡,趁着清晨凉爽,一鼓作气便扑入春和景明的倍子溪。

时值仲春,倍子溪绿意盎然,甫入谷道,迎面便扑来一阵丝丝的凉风。清晨的空气清新湿漉,整条溪谷也雾霭氤氲,用当今时尚语言描绘,那便是一道浑然天成的自然氧吧。溪谷两边山高林密,道旁林木枝繁叶茂,人行溪谷之畔,一溪碧水自谷底曲曲款款,此时多闻溪声却不见水影,看不出溪流全貌,十里溪水半遮半掩时隐时现的,竟似谁家羞怯的小姑娘,只在林木稀疏处,才露出些许颜容。

倍子溪最先迎接春天的,便是夹岸杂生的野樱桃花,三三两两,红红白白,漫山遍野散布于谷道两旁,轻风过处,时有纷飞的花瓣撒落水面,将一溪春水点缀得千娇百媚。鸟鸣溪涧,冷不丁哪道石缝里,“梆梆梆”!又敲起一阵石蛙(岩蚌)的竹梆,打破了溪谷的宁静。

人逐水流,一路山高水低,一溪碧水也半隐半现,因所走路径的变换,溪中景色也随之变幻不定。许是人多的缘故,加上向家姐妹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声笑语里,那藏身密林且臭名昭著的野猢狲,这一次竟没敢窜下崖壁骚扰我们的行程。

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两姐妹加入旅程,冲淡了许多路途中难耐的寂寞。

其实倍子溪水并不太深,一溪碧水,澄澈晶莹,入眼便可透底,一路上叮叮泠泠,间间关关,且随着地势的起跌,一忽儿蹿高伏低,一忽儿欲疾还徐,即便偶有水潭,也只三五尺深浅,溪中游鱼历历可数,且水中碎石也玛瑙般清晰可见。

一路山行,待绕过之字大拐,便时有倒挂的瀑布映入眼帘,一经入目,便让人耳目一新。

倍子溪瀑布非止一处,多集中于前往官地坪镇方向的中后段部分。人行溪谷之中,或每当雨后初霁,或每隔三里两里,或每到峰回路转处,便总有三五道晶莹碧透的长流水,飘飘逸逸,洋洋洒洒,有如白石土家姑娘手中抛落的白丝带,自林木葱茏的峭壁罅穴间倒挂下来,山风过处一经打散跌入渊潭,便叮叮咚咚,如鸣佩环,激起一潭碧透的烟。

或许是隐匿太深,倍子溪瀑布自然及不上世界名川大瀑的声名远播,但只需一经倒挂,倾盆珠玉一泻而下,便泻出了自己独特的韵味,铮铮淙淙,精巧玲珑,映入眼眸时即便略显些水瘦山寒,也总让人领略出一种野山逐水的生动气息,那真正就是专为往来行人挂出的一幅幅水墨轴卷,飞珠溅玉,含蓄内敛,不张不扬,不闹不喧,既抚人心,也养人眼。

三人组成的旅行小队一路追追打打,嬉嬉闹闹,刚入溪谷时山道崎岖,溪窄流疾,及至走到青石板桥,山势渐阔,一溪碧水也渐趋平缓。

此石桥无名无姓,桥身遍布青苔水痕,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建,但桥周遭林木疏阔,行人驻足桥面,近乎无遮无拦,溪流至此,一溪碧水也不再闪躲,始露出本来面目,整条溪谷寂然无声,而此时人也倦了,往来行人每每就会于此停下脚步并下到桥底,将双脚浸入溪流,洗涤旅途中疲惫。

一路山行,山重水复,此时我们是真的累了,一时间,三人慵懒地倚靠在桥底溪石之上,依恋在青蓝的涧水之畔,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生怕稍有异动,便扰乱了这一份自然的宁静,惊醒了倍子溪香甜的睡眠。就连一路上叽喳不休的两姐妹,此刻也全都安静下来,只把自己疲惫的双脚泡在清澈的溪水里,任由如梦的春水漫过脚背,呢喃着、呓语着,太息一般,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此时的倍子溪水,竟至如此甜凉,如此沁人心脾,加上一路飘落的樱桃花瓣一时间也全都汇集于此,汇成一潭明艳的桃花水,轻跃着,闪耀着,似一位多情的土家少女,紧贴着略带倦意的肌肤,抚慰着每一处疲惫的毛孔——然而却又如此轻柔,如此善解人意,轻吟浅唱,绝无喧腾,仿佛要将一支轻柔的催眠小曲,经由祖母慈爱的双手轻轻送出,送进略显倦意的甜梦。

其时天好高好远,无风亦无云,远山在天边显一片朦胧的烟蓝,朦胧的烟蓝在碧透的溪水里倒出一片朦胧的山影,如一支朦胧的俚歌在一片朦胧的烟蓝里轻轻浮出,竟仿佛永远也挥洒不完一样,无边,亦无际!

远山黛翠,近水透碧,轻风拂面,如丝如缕,这一时刻,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跪下身去,掬一捧清凉的溪水浇在脸上,或者干脆就躺下来,躺在清新透凉的溪石上,半开了眼眸,看天边云舒云卷,缕缕阳光洒落水面,泛起一片粼粼的波光,或者干脆把双眼闭上,聆听溪畔玲玲的溪声,和着远山空寂的鸟鸣,在你慵懒的耳际交织旋磨,直磨入略带倦意的肺腑,柔柔地、涤荡欲睡还休的灵魂。

真的,这个时刻,你只需聆听便可感悟,那溢满溪涧且不可言说的无尽天籁!

休整毕,时已过午。就着溪水吃完向家姐妹随身携带的玉米饼, 我们便继续前行。大约半个小时,转过一户芭蕉掩映的山居人家,很快便抵达金藏河口。至此,倍子溪行程算是告一段落,其后我们将拦下一只顺方向的上水船,溯溇水上梯市并搭乘过路的方便车,继续前往官地坪的行程。

可就在临上船时,向家姐妹竟停下脚步,再也不肯往前一步了。原来,两姐妹竟是因我害怕独自行走倍子溪耽误事情,专程陪伴我来的。至此我终于明白,对于我这离开家乡的山外游子,那生长于斯的白石土家女子,竟有着如此慷慨仗义的博大情怀!

然而时光荏苒,我留在白石粮店的时间终究太短暂了,短暂到来不及娶上一位慷慨仗义且温柔如倍子溪水的白石土家姑娘。半年过后,因工作调整,我离开了白石粮店。

打那往后,我也踏过更多桑植的山,涉过更多桑植的水。然而斗转星移,岁月如水,三十年光阴一闪即逝,如今停下匆匆的脚步,不经意间蓦然回首,唯有倍子溪那一泓碧透的山水,在我曾经沧海的心田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记忆。

1995年7月,溇水中游修建江垭电站,因水位抬升,横跨倍子溪谷的那座青石板桥,最终淹没在碧翠的溪流之下。如今,白石至人潮溪镇的景观公路建成在即,美丽的倍子溪,又将舞起一条绿色的玉带。然而,不管山川如何变幻,我相信,随着时代前行的脚步,倍子溪,那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家碧玉,必将走出大美桑植的后花园,把自己独具一格的万种风情,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谷晓风,白族,湖南桑植人,偶有诗文见诸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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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谷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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