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的源头（组诗）

作者：宋谋万

◎三江的源头

三江的源头

比欲望更高

比道路更远

比心灵更近

三江的源头

再高也不过水塔

再远也不及脚步

再近也不如你我

三江的源头

其实就是一座水塔

三条奔腾不息的江河

其实就是三根水管

向南、向东、偶尔也向北

最终还是向着大海

不要问三条江

流经多大区域

滋润多广土地

养育多少生灵

应该问水塔边有什么

也不要那么多

只要有野牦牛、藏羚羊

在水塔边散步

就够了

只要有绿绒蒿

在四季雪域盛开

就够了

只要有雪豹和岩羊

在绝壁断崖玩着生生死死的游戏

就够了

当然

只要有守护水塔的人们

嚼一把青稞面

喝一口略有奶腥味的酥油茶

热了，撕片白云擦擦汗汗

累了，捧着星星睡一觉

就够了

◎大梦敦煌

我在千年前的沙漠里

梦见了现在的自己

我在昨夜的睡梦里

梦见了千年前的沙漠

我梦见沙漠胸口前的石窟

梦见石窟里的雕像

梦见雕像中的藏经洞

我梦见

发现并打通藏经洞的道士王圆箓

梦见

王圆箓把藏经洞的国宝当作梦

禀报给县令、州府、巡抚

直至最后那个朝廷

我梦见

县令、州府、巡抚都在做梦

所有的梦都毁于

最后那个朝廷一病不起的恶梦

王圆箓的梦破碎了

我就梦见了斯坦因

梦见了斯坦因侮辱王圆箓的

几两银子

梦见了斯坦因装满国宝的马车

融进西天的落日

天际线最后一抹晚霞

是王圆箓永不落幕的

无奈与羞赧

是一个民族的伤口

滴着殷红的血

最后，我梦见了张大千

他在敦煌收获了

梦中的五颜六色

这色彩，胜过了

鲜花、绿叶、云霞和昼夜……

他在敦煌收获了梦中的千姿百态

这姿态

踢踢长腿，就行走江湖了

伸伸胳膊，就指点江山了

反弹琵琶，就旋转乾坤了

我梦见张大千

也留下了遗憾的梦

他梦中的遗憾

可能是世人的遗憾

因为

世人总把梦一样的真实

当作真实的梦

◎雅丹魔鬼城

数不清的城堡

就是城堡

数不清的城墙

就是城墙

数不清的街巷

就是街巷

还有，千姿百态的动物植物

还有，列阵备战的各式舰艇

……

足以构筑成一座城池了

我在这座城里

逛过早市、夜市和公园

我在这座城里

住过星级酒店

喝过酒与咖啡

我在这座城里

遇见过梦中的初恋

她裹着粉色的面纱

我猜测她的面容是蒙娜丽莎

我确信她的身材是魔鬼

我在这座城里

迷路后

找到了那条唯一的小路

我顺着小路走到尽头

除了初恋的魔鬼身材

没有看见魔鬼

我只听见耳边的风

在吟唱千古

风里暗藏着

米开朗基罗和奥古斯特•罗丹的刀子

◎玉门关遗址

无数次仰望你

我发现自己太年轻

我数千年的祖先

赶着马车

从你威风八面的门洞

走过

马车上东西杂乱

但必定有丝绸

无数次仰望你

我发现自己不年轻了

祖先的马车经过门洞时

你该是朱漆粉梁

飞檐斗拱吧

只有自己成熟了

才懂得色彩与构图

无数次仰望你

我发现你真的老了

你的威风与光彩

被千年的时光掩盖

风干的夯土

苦撑着灵魂的坚韧

我反而耳聪目明

我能看见每一个春天

看见春天大漠迟开的花朵

我还能听见羌笛

吹奏的《怨杨柳》

◎赛里木湖

白云手帕

在你脸上擦拭千万年

依旧洁白无瑕

鲜花地毯

在你脚下

铺垫千万年

依旧光彩照人

风雨落在你身上

洗刷了八方顶礼膜拜的灵魂

沙尘起落远方

鞭打一袭随时都想冒进的蹄声

你是永远的处子

天在水中

水在天上

你就不言不语

不远不近

不高不低

我会用生命最后的懵懂与质朴

在良知最初的路口

打一个死结

让所有的冲动、鲁莽与贪婪

永远无法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