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香
文/李荣科
水非为石,竟能穿石,锲而不舍之故;绳弱于木,却可断木,持之以恒使然。苦心人天不负,不忘初心,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风雨过后歌声越;有志者事竟成,牢记使命,栉风沐雨,砥砺前行,苦寒尽头橙花香!
——题记
001 夜闯黄栗垴
“汪汪汪汪汪——”
2014年6月9日凌晨,舒家村乡破敌墟村东头舒常福家那只大黄狗,将一对前脚搭在狗窝边边上,扯长脖子昂着头,冲着黑黢黢的远处,急促地狂叫。眨眼功夫,将夜色笼罩下湘西麻阳苗寨的静寂打破。
大黄狗叫了一小会,竖起耳听,鼻孔两翼快速地一张一翕,也许是从空气中分辨出有危险越来越逼近,腰杆一弓,“呼”地一声猛地弹出狗窝,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飞快地冲到厢房档头的小土堆上,两只前脚并排直立,后腿微弓成八字跨立,腰杆与脖子伸得长长地,昂头对着夜空深处,又是一阵更加急促的狂叫,惹得全村的狗都跟着帮起腔来,这边未停,那边又起。
不一会儿,黄栗垴坡脚锦江边蜿蜒小路的拐角处,晃出三道电棒的亮光。刺眼的光柱就像舞台上的追光,紧紧地追着一年轻姑娘。几根光柱胡乱晃动,一忽儿合在一处,一忽儿交叉重叠,一忽儿聚成一束,在夏季夜空这块硕大的黑色帷幕上,画出几条短短的线段,就像三岁顽童胡乱涂画一般,毫无章法。“嚓嚓”的脚步,杂乱急促,踩得地皮“咚咚”作响。隐藏在小路边草丛里歇凉的几只绿皮蛤蟆“呱呱”叫着,“噗通噗通”纵身一跃,跳进小路下的锦江里,一个潜泳游了不远,脑壳从水草的叶片底下慢慢伸出来,鼓着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朝小路望了几眼后,又“呱呱呱”叫了几声,猛地脑壳一缩,梭进水中,不知道潜逃到哪里去了……
“站住,莫跑!”
“摸岩脑壳,砸!”
“上小路了,追!”
大声地呵斥,一声接一声,吓得那些喜好夜生活的虫儿,躲在草丛中,藏于田埂下,再也不敢“叽——吱——叽吱”一声高一声低地歌唱。田野静寂下来,只有微风胆儿大,根本不把这些大音量小动作当回事,依然轻快穿过漆黑的夜空,掠过墨绿的冰糖橙树林,空气家族里,便新增了一位成员——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悠悠馨香。
姑娘拼命逃出电棒追光的跟踪追捕,眼前出现了两条路,左边是条较窄的小路,蜿蜿蜒蜒往舒家村乡方向伸去,右边是条窄窄的进村羊肠小路,姑娘稍稍迟疑一下,毅然上了小路。沿着弯弯扭扭的小路走了数丈后,在横“丫”字形路口停住脚步,丫字的一点进破敌墟,一撇通往黄栗垴。姑娘不敢进村,扯起衣袖擦擦汗水,抬脚踏上小路,双脚不停,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望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狂奔。进入丫字的一撇后没走多远,一不小心,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登时重心偏移,站立不稳,人朝前几个趔趄,骨碌碌滚下路基。姑娘慢慢站立起来,爬上小路,咧着嘴,忍着痛,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一会,三道电棒光追到“丫”字形路口,熄灭一会后,又重新发出亮光。光亮下,三个脑壳凑到一处,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然后一个跟着一个上了小路。追了一会,三条黑影又停了下来。站在前头的个子稍矮,电棒就如探照灯一般扫了一遍,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是稻田,谷字已被收去,稻草还蹲守在田中,排成一排排。与稻田紧紧相连的是苗圃,因为田坎没有挖掉,说明这里原来也是水田。苗圃里的小冰糖橙树苗一尺来高,挤挤挨挨,长得相当茂盛。苗圃与黄栗垴山脚相连,不过要到黄栗垴去,得走一条小路,这小路稍稍有些坡度。再照照路基,又见茅草朝一个方向倒伏。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妹崽,怎么进了这里?”矮个子后面是高个子,用电棒晃了晃路基下面另一个地方,一条弯弯曲曲的田埂,茅草朝前匍匐,再往前一点,光柱在一块简易警示牌上停住。警示牌就是一块长方形木板,没有用刨子刨光,歪歪扭扭写着“舒家橙园,谢绝参观,强行进入,后果自负”十二个黑色大字。高个子想了想,吩咐前后两人,“启富、三豹,掐灭电棒,免得惹麻烦。”
“二哥,怕哪样唻。舒家橙园又不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有哪样进不得的?大不了又和他们干一架,想我金凤岭金家人也不是黄泥巴捏的。”金三豹从腰间掏出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压低嗓音吼道。
“吼哪样吼?莫要一整天就只晓得灌马尿!逢人遇事,多用脑壳,少动手脚。”高个子黑影就是金三豹的二哥金二虎。金二虎调转头,电棒晃了一下金三豹后,“吧嗒”一声回推一下开关,“到村口等着,下黄栗垴回家,她肯定不会走原路,天亮再讲。”
“三叔记性真差,怎么忘记了黄栗垴是二叔的伤心地?等到天亮,黄麂早过坳了!”金启富站在最后,早就掐灭了电棒。
“过不了坳!”金二虎说罢,手一挥,轻轻说声“走”。不一会,三条黑影渐渐消失在夜空里……
姑娘一瘸一拐地越过田埂,顺着小路,爬到橙园入口处,手扶警示牌喘气。回头一看,人,没有追来。电棒,全部熄灭。黑夜恢复宁静,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想稍事缓口气再走。谁知屁股刚沾地,感觉有尖锐的东西扎进肉里,眉头紧皱,“嗖”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站立起来,咧着嘴双手轻轻抚摸屁股,嘴里嘟囔着“人背时,屙屎都碰到尖角岩!”一阵夜风刮来,姑娘打了个冷颤,心想:急急忙忙赶了一阵夜路,汗水湿透了衣服,脚疼得厉害,嗓子眼快要冒烟了,怎么才能挨到天亮?抄着手,抬眼四处一看,隐隐约约见前面不远处的山顶上有棵大树,树后面是一排房子。姑娘知道,这是原黄栗垴花果山国营农场职工宿舍,田土分到户时,农场改散,破敌墟和金凤岭两个自然村升格为两个行政村,园艺场的土地和冰糖橙树一分为二,两村各占一半。宿舍没有拆掉,所有权归两村村委会,各自管理三间,平时用来歇气或存放农资农具,摘冰糖橙时作为临时仓库。厨房和厕所也不拆掉,两村共同管理使用。姑娘抬脚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心想:不知道这个时候,宿舍里有人没人住,要是有的话,不是老人就是年轻人,绝对没有女的。想我一黄花大姑娘,万一……唉!管不了那么多,进屋里看看再讲。姑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起身强撑着一步步移到宿舍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抬右脚低头就要踢门往屋里钻。谁知还没进到屋里,突然觉得悬在空中的右脚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耳边“呼”地一声响,整个人倒挂在空中,吓得大声喊救命。喊声惊动了住在屋里的人,大声问“哪个?”问声刚停,守屋人手捂着嘴巴,打着哈欠走出来,拧亮电棒胡乱晃了几下,见一人倒吊在门口的柏树上,像小孩子荡秋千一样来回晃动,哈哈大笑,说声“你这伢崽好没名堂,天还没亮就来打秋秋,寻快活,太皮了吧”,扭头钻回屋里。姑娘大骂守屋人是孔夫子的砚台,黑心,还不赶快把人放下来。
吔,怎么是女人的声音?守屋人慢腾腾转回门口,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电棒挂在房门上方,背靠门枋,抄着双手,说人可以救,也不要手工费,但踩动了精心设置的机关,把早饭菜搞没了,就应该赔偿,当然以物质赔偿为主,精神赔偿为辅。嘿嘿,这理,拿到哪里都说得通吧。
通通通,通你个死猪脑壳!还在挨霉豆子烂肠瘟啊,再不把姑奶奶放下来,等会要你三百块钱买包花生米,吃不了兜着走。姑娘虽然是倒吊着,但在手电光的映照下,守屋人的面目看得清楚,点着守屋人的名字大骂:“舒橙林,兜里赚了几个烂眼钱,就狗脸长黄毛,翻脸不认人?”
刚才,舒橙林虽用电棒一照,但不好意思注意看清楚到底是谁。想和这人开开玩笑,所以没有及时把人放下来。哪知道这人竟然掉进铁锅里的花生米,熟人。而且还被误会成黄眼斑鸠。拐场了!舒橙林一愣,倒抽一口凉气,这下好了,楚霸王自刎乌江,没脸见熟人。唉,误会就误会,反正救人是一不图名二不图利。
舒橙林急忙走了过去,伸手三两下解开绳套,慢慢将姑娘放下来。谁知姑娘落地,双脚却是站立不稳,向舒橙林怀里倒来。舒橙林来不及多想,将姑娘抱进屋里,放在床上仔细一看,见那姑娘倒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声不响,吔?肚脐眼放屁,出妖风了!刚才都还在大声骂人呢。仔细一看,认出这姑娘原来就是高中同学金橙香,金凤岭人,猛地意识到这下才是真正地拐场了!倒退三步,呆呆地站在那里,离开不是,不离开也不行。
(本文节选自第二届“青山碧水新湖南”文学创作征文活动小说类二等奖作品《橙香》)
李荣科,曾用名李云科,笔名柯荣。男,苗族,1958年8月出生,湖南省麻阳苗族自治县人,中共党员,系怀化市生态环境局麻阳分局退休干部,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长篇小说《西晃山游击队》2015年7月,由白山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短篇小说《胃亏酒》发《文艺生活》2021/10•下旬刊。
来源:红网
作者:李荣科
编辑:施文
本文为文旅频道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