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里
文/屈芳芳
久雨天晴,恰逢周末,我来到乡下。
走在机耕路上,绿油油的油菜田与已收割的稻田交相辉映。村民们在收割稻子时,一些稻谷散落在田里,不久后,长出鹅黄的新苗,有一寸多长,远远望去,就像一块块鹅黄的草地。
走近了,你会发现田里有深深浅浅的小水坑。连续落了几天雨,已收割的稻田里涨了一些雨水,也有一些绿的草叶从泥土里钻出来。
鸡群在田间觅食,它们用爪子扒开泥土,时而埋头啄食,时而伸长脖子,用细细的尖嘴叼着草叶,津津有味地吃着。吃饱了,便咯咯咯地叫了几声。然后,不远处的一只鸡又来应和,也咯咯咯地叫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咯咯”声响彻在空旷的田间,打破了稻田的宁静。
这个时候,去河洲散步是最舒服的,软软的河风吹来,悄无声息。
我正在漫步,一位个子瘦小的妇女笑盈盈地从一块菜土边走过来,说:“妹几,你是哪个屋场的?摘点白菜去吃不?我屋种的白菜炒出来好软咯,沁甜哒。”
我说:“不要了,谢谢了。”
“没关系的。你是城里来钓鱼的吧?看你穿得咯漂亮。”妇女说。
我笑着不答话。
妇女又自言自语地说:“我是渡头屋场咯,娘家是台源镇咯,姓廖,我屋老头子姓傅。”
见妇女很热情,我又多问了一句:“您多大年纪哒?咯舍狠。”
“七十多岁了,人懒,只搬点白菜、萝卜。屋里养了几只鸡,白菜呷不完,回去给鸡呷。”
我上下打量老人,真的看不出年纪,便说:“您仙健得很啦。”
河洲上,也种遍了油菜,长势喜人。
河面上,漂满了水浮莲,向东缓缓地流。也许是下了几天雨的缘故,水浮莲被推到下游来了。
水边的乌桕树、构树、樟树、苦楝树静默无声,树上的鸟儿却叫得欢,叽叽喳喳,各种各样的叫声,清脆悦耳。一只接着一只的长尾巴鸟,从河边的灌木丛里飞出来,像箭一样,又飞到另一片灌木丛里去了。
突然,一条鱼跃出水面,等你走过去看,又不见了。两只水鸭子在江心划着水,追来追去,溅起两条弧状的水线,还有一只,却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游来游去。
从河洲走一圈回来,发现乌桕树比上次更红了,像一团红云,散落在水边各个屋场的屋前院后。
姑伯还在田间做事。老人弓着背,低着头,拿着锄头在锄草。
“你看,咯田里的草好深哒。”姑伯见我来,边挥锄头边说。
“哪有草?”我睁大眼睛,也没看见一片草叶。
“你看,这不是?”
我仔细一瞧,只不过是细小如米粒的小草,零星长在油菜地里。
“这个也用锄呀?都这么小。”
“就是等它刚长出来就锄掉,长大了,就不好锄了。”
“土也紧了,也要松一松,等落雨天,让雨水渗进去,油菜苗喝饱了水,才长得壮实。”姑伯接着说。
“这丘田的油菜怎么才长出来?”我看了看其他地里叶片宽厚肥大的油菜,问姑伯。
“这块地刚刚挖了红薯,不想让它荒着。”嚓嚓嚓,空旷的田间只有锄头锄草的声音。
晚饭时间,我准备回城里。姑伯母说:“今天别走了,明天烫荷折皮。”老人又说:“红薯刚磨成粉子,有很多毛粉子,每天要打一桶井水沉淀下来,一天换两桶水,淀了半个月了,你看,现在水浆淀通亮了,可以烫荷折皮。”老人还说:“今年淀了五桶红薯浆,其中四桶晒干了,到农历十二月份打白霜时再用手工锤成薯粉条。”
第二天“逢七”,老街驼背树赶集。
天刚擦亮,姑伯骑着电动车载我去老街赶集。机耕路上,村民们或骑电动车,或步行,往老街方向走。两边的菜土里,白菜打着白霜。姑伯说,打了白霜的白菜才好吃,又软又甜。
街上的老豆腐匠凌生成屋里飘来了豆腐香,他的屋里人正在屋门口卖油豆腐、白豆腐、烘豆干,他自己则在给人理发,一把吹剪刀,一面镜子,一会儿的工夫,一个头就理好了。
集市上,有人在卖白菜、莴笋、芹菜、白萝卜、大蒜等新鲜蔬菜,沾着露水,这儿一堆,那儿一堆,整齐摆放在地上;肉摊的案板上,摊着新鲜猪肉;还有卖荷折皮、薯粉条、糄药、糄粑的。鸭蛋看起来很新鲜,姑伯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买一点。
老街逼仄,街口的飞檐翘角、红砖青瓦在霞光里静默着,鸟雀们在老茶亭边的古藤树上叫得欢。
吃过早饭,两位老人准备烫荷折皮了,还叫来了隔壁的青莲嫂子来帮忙。篙子是先天搭好的。姑伯开始烧火,姑伯母则在一边调红薯浆。等水烧滚了,便可以烫荷折皮了。
由于姑伯母刚刚做完白内障手术,烫荷折皮的工序由青莲嫂来做。青莲嫂用汤瓢舀上一勺红薯浆,放入平底的不锈钢盆里面,然后把盆放于滚水中去烫,水锅里蒸腾起白色的蒸汽,和着从灶里冒出的轻烟,袅袅娜娜,弥漫开来。等到盆里的水浆凝结成胶状,青莲嫂便把平底盆递给姑伯母,姑伯母小心翼翼地沿着平底盆,用竹筷划一圈,轻轻揭下晶莹剔透的荷折皮,搭在长长的篙子上,一张荷折皮就做好了。
整整忙碌了一个上午,几根篙子上挂满了惹人馋的荷折皮,在风里轻轻地摆动。
吃过晌午饭,美美地睡了一觉,等我醒过来,太阳也快落山了,红彤彤的晚霞染红了远天,霞光照在村民们的小洋楼上,照在空旷的稻田里、油菜地里,照在宽阔的机耕路上,温暖又明亮。
姑伯母不知什么时候从菜土边摘了白菜和大蒜苗,要我带回去吃。我们站在机耕路边交谈着,我笑着对老人说:“我都不想走了。”
堂哥屈利民背着喷雾器,在油菜田里打药水。霞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拖着长长的影子。堂嫂凌四英正在田坎边帮忙,听到我的声音,走上来,说:“芳芳,你什么时候来了?”
“昨天就来了,今天大清早还在老街赶集呢。”我笑着回答。
“走,陪你嫂子去渡头屋场赶鸭子。”堂嫂拉着我的手说。
“好哇。我正好要回去。”
来到渡头屋场的田边,远远地看见一群鸭子在田间觅食,鸭子觅食的响动很大,不像鸡们,时而听到哗哗的水响,时而听到嘎嘎的叫声。
堂嫂说:“你看,这哪是家鸭,分明是一群野鸭子,满田野跑。”
“是呀。”我抿嘴笑。
走到岔路口,堂嫂迈过一道田坎,往田里走去,一边“吙起吙起”地赶鸭子。晚霞照在她和鸭子身上,红彤彤的,像极了一幅田园水彩画。
屈芳芳,笔名洋湖凼,湖南衡阳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湖南“生态文学创作”专题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湖南文学》《散文选刊》《湖南日报》《文学天地》《南叶》等报刊;曾获2022年度全国城市党报新闻奖副刊作品类二等奖。
来源:红网
作者:屈芳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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