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组诗）

◎黄昏

如约而至的黄昏，慢慢衰老

弱不禁风的颜色

电动车上，姑婆在我背后

就像一张薄纸

彼此的话都听不太清了。如果掺进了风声

我用力拉着她松落在腰间的手

穿过车海，穿过人群

她小声念叨着旧事

我就安静地听

如同陪着头顶的夕阳，缓缓落山

◎你的样子

等你长大

想带你到山林

去看风信子、虞美人和薄雪草

去看芦莺、椋鸟和丘鹬

看我心里

你的样子

◎熬药

不怕野兽凶猛咆哮，怕你咳嗽

你稍一流涕，我就想痛哭

小火慢熬，不知名的药材

和时间一起。被熬成渣

万物有枯萎的声音

加两片生姜。闻见

越来越浓烈的药味，如同忧愁

想像炉子上的煮药壶

人间所有的苦，都先替你尝

◎放学记

幼儿园门口，人群涌动

都在与时间对峙

到底承受过多少双动情的眼睛

门栓上的锈迹，才如此深邃

身旁的阿姨们，占领一方江山，寸土不让

如同虔诚的信徒，都想抢下一柱头香

一声军令，平息了这沉默的硝烟

铁门敞开，女儿扑向我的时候

屋檐的怀里接住了落日

我的怀里接下了所有光辉

◎冬天

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

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

初冬买的书，没读。被时间发酵

53°的桂花酿，剩了小半瓶

如今，在人间行走，总是被四季赶着

遗憾是存在的方式

还没来得及去看老腊梅

山上又传来了花瓣凋落的消息

◎胃疾

冷风吹进窗台的缝隙

疼进胃里，撕心裂肺的疼

未燃完的鞭炮响着虚弱的尾音，如同呼吸

掰扯着残疾之躯，在房间

不敢让家人看见我忽明忽暗的眼

这一夜，没有佳肴美酒，只有白粥和阿莫西林

每一口月光，都苦涩得难以下咽

◎做手工

爱一场繁花似锦，需要静待四季

疼一个人，需要一生翻山越岭

扭扭棒反复地折，热熔胶反复地粘

只为让你接近童话

尖锐的铁丝，在手上又划开几个口子

“爸爸你别做了”，你拥抱我，略带哭意

我可以向全世界妥协

也不愿放弃每次赠你阳光的机会

哪怕你脸上一闪而过的明媚，在我面前

所有的伤痕，都无关紧要

◎争吵

暮色渐浓，灯光苍弱无力

命令的话语也是

无法掏出心里隐匿的火焰，作为父亲

却得到肆无忌惮的冒犯

你锋利的顶撞

我哑口无言，第一次感受山河破碎

香烟一支接着一支

散落一地的烟灰和玩具。仿若

十一月的雪落在了二月洋牡丹花瓣

◎春天

等候山水葱茏

告别内部的褶皱

深不见底的天空，不加糖的咖啡

一个人的夜

还是喜欢，天气好的时候，就能看见阳光

哪怕一滴露水，也让人热泪盈眶

春风浩浩荡荡

晃动风铃草的影子

开在崇福寺的樱花，开在西街口的樱花

都有不一样的花瓣

多么希望在大街小巷，天涯海角

也能遇见不同的笑脸

所有的白鸽，都自有春意

永远爱着这万物初始的时刻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就能支起的人间

◎遗憾

在净峰寺，弘一法师故居

风把山脚的村庄压得很矮，连同我

法师爱菊。离去，未及花开

我想见它，却被锁在一个词里

——悲欣交集

李祖尧，泉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泉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对木诗社成员。作品发表于《福建文学》《雪莲》《泉州晚报》《海丝文评》《撇诗刊》《诗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