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立《黄河长调》图书封面。
让灵魂漫游在辽阔无垠的世界
——读李立长诗集《黄河长调》
文/刘起伦
1
他是历时九月、驱车十万里,携目所观、心所感、笔所录,走遍中国大陆边境线的当代诗坛先行者;他亦是运用长诗体例抒写华夏自然生态与历史人文的当代诗坛开拓者;他,便是我的诗人挚友李立。
坐拥明净秋光,捧读李立诗集《黄河长调》,欣喜之余,感慨丛生。当年他沿边境线自驾行吟时,我们通过电话、微信交流诗艺,分享边地风物人情的点滴,此刻又涌上心头,恍如昨日。尚在筹划阶段,李立便告知我,此行将以实地漫游与考察,孕育一系列长诗。他言出必行,踏上征途,一步一履践行着诺言。其行走非走马观花,而是每至一地,领略山水风物之美后,便安顿身心,摒除杂念,潜心思考、构思、创作,直至一首作品初稿诞生。途中,他曾数次邀我同游边地、共读山水——云南腾冲、海南、呼伦贝尔草原、河西走廊,皆是他分享阶段性成果的驿站。惜乎种种缘由,我终未成行。幸而他每完成一首初稿,便即刻发我,使我得以先睹为快。坦诚而言,初读这些诗稿,我已觉其分量,更读出“巍巍乎若太山,汤汤乎若流水”的诸多亲切感受,实乃我之幸事。而今,这部由二十一首长诗结集,涵盖辽阔中华大地之地理、生灵、古老文明、历史变迁、劳动创造、英雄抗争的雄浑画卷置于案头,其沉甸甸的质感更令人感到激动,它让我再次触摸到诗人灵魂的轨迹。
《黄河长调》兼具清超之美与磅礴之气,凝聚了诗人李立的全部才情。几乎每首诗皆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气魄宏阔,构思精妙,情感饱满,语汇丰赡。这些长调漫歌,以独特的表达风格、广博深邃的思想内涵,蔚然构筑起李立鲜明的诗歌气度与个人辨识度。我深信,《黄河长调》的出版,既是李立个人诗歌创作的一座高峰,亦将成为中国当代行吟长诗中一个不可多得的范本,值得我推崇,更应引起诗坛与评论界广泛的重视与关注。
2
《赞诗》乃《黄河长调》开篇之作,是一曲献给大地的颂歌。显然,它亦为整部诗集的序诗,奠定了总基调。这首长诗充满活力、热力与奇崛的想象力。诗人熔浪漫主义、表现主义与批判现实主义于一炉,完成了如大地般丰厚的表达。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这曾打动亿万国人的诗句,想必亦曾深深叩击李立的心弦。当然,李立笔下“给予我们苦难、幸福、屈辱和荣耀的土地”涵盖更广,是地球之上的“高山、平原、草原、沙漠、海洋、湖泊、城镇、乡村”。毋庸置疑,诗人尤深爱着祖国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深爱世代栖息于此的父老乡亲,深爱哺育己身的桑梓故园。且看诗人如何向这片交织着贫瘠与富饶、光荣与梦想的大地倾注挚爱与礼赞:
钨丝以不惜扭曲赞美光明,大鹏的翅膀
以能屈能伸赞美自由,炸雷以惊世骇俗赞美春天
黑夜以伸手不见五指赞美月亮的皎洁
狂风骤雨以雷霆万钧赞美盛夏,树木花卉以青翠和怒放
赞美旷野、赞美鲜活、赞美生机、赞美生命
万物皆以自己的语言,献上对大地至尊的热爱与祝福
当我们应和着诗人长调的节拍礼赞大地时,亦是同他一道赞美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我们自身:“我赞美自信、自律、自爱、自强、自尊,不自虐的我们/赞美虚怀若谷、光明磊落,不妄自菲薄的我们/赞美同心同德、心心相印、悲悯苍生的我们”。
然而,诗人并未一味耽溺于礼赞的沉醉,而是以清醒负责的态度,思索大地的历史命运与未来前途。他向世人发出警示:“藐视大地、诅咒大地、糟蹋大地,/洪涝、干旱、严寒、海啸、地震等惩罚便会不期而至。”但诗行间流淌更多的是美好祈愿:“我愿我的每一粒文字都能长出翅膀,像和平鸽翱翔天际/——在心灵上空播种温暖和希望。”甚至“我赞美庇护我们的大地,直至油尽灯枯/至死,我也将以一粒尘埃的渺小去赞美大地的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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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戈壁’,大在它的胸怀和包容/能装下如此辽阔的贫瘠和苍茫”——《大戈壁》以此起句。诗中,诗人以史诗般的气魄,对戈壁的地理环境、栖息于此的生灵(动物、植物),乃至被诗意赋予生命的石头、黄沙,一一作了细致描摹。聂鲁达曾言:“在世界上最遥远、人迹罕至的荒山僻野,也存在着关切、请求和答复。”在李立笔下,万物有灵,高山大海,沙漠草原,皆焕发超凡的光辉。
我尤爱《塔里木盆地》。与其称其为一首长诗,不如说是二十八颗由“塔里木盆地”金线串起的和田玉珠——八行一首,圆润光洁,自成精美短制。组诗中,李立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细腻,以纯情嗓音吟唱粗犷事物,宛如一支由二十八管短笛共奏的悠长晨光曲。且采撷几缕美妙音节:
“与其给大漠添加一抹金黄,不如邀约/一众绿叶,把天空擦拭得明亮澄澈/让日月星辰,照亮塔克拉玛干沙漠修行的心。”(《且末》)
“被驼铃声唤醒,被昆仑雪水洗濯/被艾德莱斯绸润泽,被红尘过客攥在手心”(《和田》)
“李白伫立于温宿,诗情和乡愁皓如明月/林则徐的苦衷与哀伤,则如那漫天飞扬的尘土/唯打此路过的行吟诗人李立,若无其事/捡拾祖先遗落的风骨,还有旷野里绿油油的诗行”(《温宿》)
这些诗句诗思奇崛,辞采斑斓。豪迈处扣人心弦,如饮烈酒;清新处饶有韵味,如品新茗;读罢齿颊留香,余韵悠长。其诉说与歌颂,读者自能心领神会。这组诗,宛如二十八位风姿绰约的“楼兰姑娘”,卓立于历史与时代的风景线上,光彩照人,熠熠生辉,令读者悦目赏心。
华兹华斯有言:“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它源于宁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我们再来读《可可西里》。诗人的《可可西里》亦如一位温婉少女,吹气若兰,娓娓道来:“岩石是打开可可西里话匣子的金钥匙/化石叙述的可可西里绘声绘色,让我们有幸/从坚硬的那部分开始,把可可西里爱到骨子里去。”
请容我摘录此段:
可可西里大海一样澎湃的情怀,始终不曾磨灭
时间亦不可改变,数亿万年来
积攒起足够殷实的冰雪,便从点滴开始
去了偿夙愿,不论从何方
行多远的路,拐多少道弯,跌倒多少次
可可西里坚韧的恒心,苍天庇佑,日月可鉴
莫试图探寻她的静谧,而忽视危险
莫玷污她的瑰丽、莫打扰、莫伤害
让可可西里安静地存在,如往昔般粗犷而娴雅
这多像与知己推心置腹的交流:时而略带忧伤地追忆,时而动情地呼唤,时而又陷入沉重的思考。我深信,能将美好事物“爱到骨子里去”的诗人,便是云雀,高蹈入云,逍遥而高傲地翱翔于自己的精神王国。读其另一首长诗《雪山赋》,此感愈加强烈。
《雪山赋》同样内容丰赡,情感热烈真挚,意境深邃开阔。诗人借鲜明意象褒贬历史与现实,加以讴歌与批判。“雪山是用来仰视、崇敬,用来信仰的。”此乃诗人肺腑之声。我一直以为,诗人扎根历史愈深,关注现实必愈切,所悟人生哲理愈为警醒,所写诗行愈显雄浑遒劲。
《雪山赋》亦彰显李立作为诗人的超拔之处:语言清新脱俗,表现手法朴中见新,情怀激荡而不浅露,结构宏阔而浑然一体。凡此种种,足见诗人在思想与诗艺的求索中日臻成熟,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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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首卓越的长诗,洞开诗人宏大深邃的精神世界,感受其波涛汹涌的遐思、电光火石的激情,足以令阅读者“心跳加速,血液澎湃”。
万里长城,如巨龙蜿蜒盘踞于中华大地,雄伟壮观,尽显民族智慧与伟力。这鲜明而深厚的民族特质,赋予李立丰沛的创作灵感。在《长城》一诗中,诗人溯时光之河,奋力操持思想之舟,探索华夏民族的精神脉络。细读此诗,读者仿佛与诗人并肩立于烽火台,怀古之情油然而生,面对璀璨的民族文化遗产悠然神往。
这是一部恢宏厚重的中华史籍,每一块砖
都是一个沉甸甸的方块字,每一片瓦
都是一个醒目的标点,每一个烽火台
何尝不是一个隐隐作痛的伤疤,每一座墩堡
何尝不是一声仰天长啸,每一堵墙
何尝不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横亘在神州胸膛
……
是遥远的疼痛,咫尺的丰碑
是不堪回首的坎坷,引以为傲的荣耀……
通读全诗可见,李立写历史,不止于记录,更在拷问——诘问历史曾以巧妙之名,令底层百姓付出的真实牺牲。这拷问,亦是对今人的警示。诗行间交织着回忆与憧憬、痛苦与欢欣。我们当能体悟李立蕴藏心底的深意与力量。
面对青藏高原,谁敢妄自尊大?谁能不怀信徒般的谦卑?《青藏高原》由两首小长诗组成:《拉萨,天堂来信》与《阿里,遥远之外的遥远》。前者中,诗人再现了文成公主、松赞干布等与这片土地休戚相关的历史人物及其载入史册的故事:“天堂的爱情故事,自然至纯至真/像冰雪一样洁白无瑕,像转湖转山者一样/坚守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赤诚。”当远去的足音与诗人的情操同频共振,便诞生如此美妙的诗行。读《阿里》中句:“蓝天近在咫尺,伸手便能触碰苍穹/假如可以下载一些纯粹与蔚蓝,请原谅——/我贪婪一次,想置换自己本已浑浊的心灵。”我为其独特意象、个性化语言、敏锐感觉及直抵底蕴的深度所折服。此诗迎风而立,栩栩如生,熨帖心灵。
莽莽昆仑,素为华夏民族英勇高亢的精神象征:“唯有昆仑山的巍峨和雄伟,才可诠释那亘古的光芒”。《昆仑山》作为诗集的压轴长诗,宛如这部雄浑交响最终的高亢乐章。其主题多重:“是渴望中的满腔热忱,是期盼中的热切憧憬,是爱的无限凝聚,亦是心的虔诚皈依”。诗人毫不掩饰对家国的深爱,并为这片饱经忧患的土地祈祷:“各民族的血液在此交融/肤色在此浸染调和,已然心心相印/这片亘古大地不仅滋生苦难,也盛产荣耀/昆仑山仿佛一条哈达,祈福中华民族/于风雨中愈发刚毅,在分合中走向兴盛”。
昆仑山的鹰,秉承着
昆仑山的顽强与坚韧,在昆仑山的怀抱里
用执着撞击苍茫和信念,以坚毅攻克苦难和蛮荒
他们的心像阳光一样热烈而奔放
他们是帕米尔高原的昨天、今天与明天
是帕米尔高原的灵与肉、地与天、归宿与憧憬
是帕米尔高原的骄傲、信念、真谛和力量
是中华民族勤劳勇敢、忍辱负重、自强不息的一分子
诗人对历史与现实、民族与人类深刻而诗意的思考,使其诗如狂风中万马奔腾,有雷动澜生之势,一泻千里之快。
无论《长城》《青藏高原》,或是《昆仑山》,皆具惊涛拍岸之节奏、疾风凌厉之气势。它们皆可理解为诗人将主题思想归于对华夏历史文明、大地万物、世代生民之苦难与辉煌的颂歌。这些诗,更是诗人无尽的倾诉与畅想。就此而言,其精神境界与格调值得肯定与嘉许。我无意否定歌咏小情小爱,然若诗人一味囿于“小我”浅吟低唱,未将目光投向广袤天地、历史未来,未立足人类共同命运思考,未让诗笔流淌滚烫热血与大爱,终是有所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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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的思想深度与艺术高度,取决于诗人自身思想的深度与审美的内涵,取决于思与诗的统一、智慧与情感的融合。《黄河长调》中每首作品皆意象丰满,意蕴丰厚,活泼鲜明,节奏明快。初读这些长诗稿时,我曾对李立言,其诗风令我想起美国诗人惠特曼。有此感者,非独我一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曾读惠特曼《草叶集》。此集不仅是美国文学的瑰宝,亦是世界文学丰碑。其艺术特色鲜明:摒弃传统格律,采用自然流畅、贴近口语的自由体;深切颂扬民主理念,将平凡人物提升至英雄高度;频繁描绘自然,将自然之美与人性之美结合,认为人的精神与万物生生不息、相互依存;通过对自然的礼赞,传达对生命的热爱与人类潜能的信心。在李立长诗中,我读出了惠特曼的这些特质。
李立在这些富有内在节奏的长诗段落中,刻意营造演说气派。如《刀郎》《河西走廊》《极边第一城》《上海谣》《呼伦贝尔》《南海蓝》等篇,皆蕴含不可抑制的蓬勃生命力,如汹涌大河,挟奔放无阻之势,义无反顾地涌向远方与未来。
有趣的是,李立在后记中特别提及未曾读过惠特曼。看来,其诗风契合纯属巧合,友人所窥见的惠特曼投影亦属误解。这让我想起里尔克所言:所有评论皆是某种误会。然巧合也好,误解也罢,皆属美好。毕竟“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品诗尤需见仁见智。好诗正应具多义性,容不同读者读出不同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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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长诗的成功,离不开缜密构思与深厚内涵两大要素。此外,表达方式的娴熟度、词汇选择的精准度亦至关重要。
前些时日,我为一位诗人朋友的自选诗集作评时提出:形成个人化的词汇表与表达方式,以此证明其作为诗人的独特性,当是有抱负的诗人毕生所求。李立喜用大量可触可感、富有质感的名词构建诗歌殿堂。通过排列组合,化为诗行呈现于读者。这些诗句,不堆砌华丽辞藻,不是声嘶力竭的呼喊,反因平实而内蕴不容忽视的力量!
这正是李立诗歌的重要特质:不断以具体可感的语言传达思想情感,抓住读者之心;让读者持续看见具象的物事,防止滑向抽象与虚空。试举一例:
鹰、雕、鵟、鸢、鹫、鹞、鹗、隼、鸮、鸺鹠
以速度注解弱肉强食,以淘汰诠释进化
斑鸠、鸽子、喜鹊、燕子、画眉、云雀、乌鸦、黄鹂、鹌鹑、白头翁
麻雀虽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依靠纤弱翅膀,百折不挠地蹁跹了亿万年
西伯利亚虎、非洲狮、棕熊、美洲豹和狮、藏獒、湾鳄、鬣狗
以力量赞美优胜劣汰,以勇猛赞美物竞天择
……
世上最伟大的颂歌莫过于以结束赞美开始,以死亡赞美新生
——摘自《赞诗》
此类诗句,在诗集中比比皆是。
当然,《黄河长调》中亦不乏词汇独特新颖、象征意蕴浓郁的诗句。其联想之颖异,形象之奇特,令人惊叹。那些闪耀异彩的词句,犹如夏夜繁星、江畔渔火,满目生辉。
《黄河长调》是由大量令人心仪的诗行与词汇汇聚而成的风景长河——时而湍急恣肆,一泻而下,挟力量与速度撞击读者的眼与心;某些段落则流速徐缓,水面开阔,平滑如练。
李立以诗句描绘自然景观的同时,亦划出一道清晰的精神轨迹,体现其思想境界与艺术追求。他似欲以诗歌之力复苏人类的命运与理想,尽管此般努力,或如西西弗斯推石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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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远人在《认识世界的方式》一文中指出:“自《诗经》为始,大自然便在中国文人的表达中占据核心地位。至三曹、李白、杜甫、王维、苏东坡,山水更成稳如磐石的文化符号。”李立的《黄河长调》无疑在吟咏河山,但他绝非寄情山水的逍遥派,而是一位紧密联系历史现实与个人经验思考人生、拷问灵魂、深具批判意识的严肃诗人。或者说,李立的长调不仅富艺术魅力,更具思想力量——那审视时代的凝重与拷问灵魂的无情。读者在阅读其诗的同时,亦在解读其精神谱系。我为李立的求索感慨,为其诗歌的力量折服。
《黄河长调》是主题思想与艺术形式和谐统一的长诗集。称其为一部具有坚实现实主义底色的抒情歌谣,读过全本或部分诗作的读者,当无异议。李立的诗行中,总有不该忘却的历史片段呼啸而过:
藏族汉子索南达杰彻底愤怒、绝望了
他挑选藏汉同胞组成野牦牛巡山队
与盗猎分子殊死搏斗,中弹牺牲时
他半卧吉普车旁,右手持枪,左手拉栓,怒目圆睁
可可西里-40℃的风雪将他凝成冰雕
——摘自《可可西里》
最壮烈者,莫过于当年修建业拉山下的怒江大桥
负责炸山架桥的某部工兵排三十五名官兵悉数殉职
——摘自《雪山赋》
读至此二段,我眼眶湿润。不禁慨叹:一首时代之诗,理应成为时代的证词、良心、勇气与昂扬精神的坚实存在,理应与之同潮共涌。
想起另一位倔强的湖南老汉
我心中涌起滚烫热流,他以花甲之躯
抬着一口漆黑棺木,不屈不挠
向着富饶的伊犁河谷挺进,毅然决然
——摘自《伊犁河谷》
此诗艺术形象鲜明生动,寥寥数行,晚清重臣左宗棠的气质、魅力、看穿忧患的自信、勘破生死的超然,以及湘人的血性,皆跃然纸上。
总之,唯以饱蘸热血的笔,方能抒写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渴求。诗歌亦然,唯从心灵深处流淌而出者,方为动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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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黄河长调》的每一首诗,都值得专文评点解读。本文仅蜻蜓点水,援引若干段落诗句,以印证个人全部感受。
当然,对李立诗歌创作的某些方面,我亦觉有可商榷、探讨之处。“最高的艺术也需要节制。”此乃艺术创作圭臬。优秀诗人纵使激情澎湃,亦需克制与简约。于诗艺追求中,力求成为完美主义者与“细节控”,乃理想境界。作为同好,我有一心得:意象乃诗歌灵魂,语言应服务于意象营造,意义的转换递增应通过意象的推动与叠加实现。就此而言,李立作品的部分段落出现了过多的绎理与叙说,一些诗句间因较多连词联结,略显拖沓滞涩,此乃微瑕。读初稿时,我曾客观提出看法与建议,认为某些段落及诗意表达可稍留余地。当然,或许在诗人心中,唯有不事雕琢、一扫萎靡、直抒胸臆的朴拙文风,方对得起笔下厚重之物,更能增强诗歌的表现力与感染力。亦或许,他刻意追求语言的粗粝质感。在取舍平衡间,我想李立自有考量。长调非短制,需大量叙述支撑,恰如宏构,首重梁柱稳固,局部精美尚在其次。瑕不掩瑜,李立这二十一首长调,如二十一道瑰丽长虹,以其自身高度与炫目光彩,已高悬于中国诗坛的天空,令人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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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长调》的每一首诗皆是敞亮的、开放的,诗人从未故作高深,在作品与读者间设置迷障。无论格调沉雄、音韵清婉,抑或气势磅礴,皆臻一定境界,堪称兼具思想光芒与艺术魅力的佳构。
诗人李立已具备极强的个人诗歌辨识度。自结识起,我便持续关注其创作。我注意到,他对诗艺的追求怀有“野心”——致力于寻觅属于自己的诗歌个性,期冀在现代行吟诗领域有所建树,欲以独特嗓音完成不可替代的独唱。经年努力,我想他已然做到或基本做到。《黄河长调》即是有力佐证。
马尔克斯曾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黄河长调》的出版,不仅是李立个人诗歌史上的里程碑,更忠实记录并重现了他以脚步与灵魂双重漫游的岁月——那已深刻镌刻于其生命的时光。
对我而言,李立的足迹所至,多是我未曾、或终生难至的远方。然读其长诗,我仿佛已然抵达,并在记忆深处烙下印记。这令我想起仅在人世存留二十五载的英国诗人济慈之言:“诗使我的想象力增强了,我日甚一日地感到,我不只存在现有的世界中,而是同时生存在一千个世界中。”借助李立的长调,我的历史、文化、地理知识得以增长,人生感悟得以丰富,虽处陋室,灵魂却得以漫游于众多辽阔的世界。
文末,尚有一言:人世中,命运跌宕、生活百味乃常态,绝大多数人生并非坦途;然纵使历经磨难,仍心怀光明,步履不停,尚能点亮一盏诗的心灯,分光他人,予人以力量,最为难能可贵。此言用以自勉,亦赠与李立及所有我所惜重的友人。
诗人李立以脚步与心灵的双重行吟,以不遗余力的诗歌实践,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蓝天之下、大地之上的所有事物,在为诗歌开辟一个又一个新时代;诗歌,亦在时代洪流中开辟出一个又一个广阔的新天地。

刘起伦,笔名起伦。军事学硕士。1988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解放军文艺》《小说月报》《当代》《星星》《天涯》《西部》《芙蓉》《湖南文学》《湘江文艺》等刊,曾获《诗刊》《解放军文艺》《芳草》等刊物诗歌奖,参加过第十六届“青春诗会”、第七届“青春回眸”,以及全军小说创作笔会。出版散文随笔集、诗集、中短篇小说集数种。现居长沙。


李立,著名环球旅行家,环中国大陆边境线自驾行吟第一人,足迹遍及7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文学批评家誉为“中国当代最经典的行吟诗人”“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第一行吟诗人”。作品见于《诗刊》《人民文学》《花城》《创世纪》等100多种主流报刊,获博鳌国际诗歌奖、杨万里诗歌奖和悉尼国际诗歌奖等十数次。《中国行吟诗歌精选》年度选本和《中国行吟诗人文库》诗丛主编。出版诗集、散文随笔集和报告文学集共7部和英文诗集1部。

来源:红网
作者:刘起伦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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