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醒得早

文/王达能

江南的山，总是醒得早。立春刚过，山的轮廓就渐渐柔和起来，像是从冬眠中伸了个懒腰。溪水开始潺潺地流，冒出了细小的气泡，那是春天的呼吸。溪边的芦苇也不知不觉间顶出了嫩绿的尖，像是春天写给大地的信，被晨露洗得亮晶晶的。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雨水一到，山彻底醒了。早晨的雾气给山披上了一层轻纱，树梢上像是染上了淡淡的金边。鸟儿们也忙起来了，山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布谷鸟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经迫不及待地催着人们去耕种。这时候的山，到处都是声音。溪水涨了，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摇摆，发出簌簌的响声。苔藓在石壁上伸展，每一片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松塔也裂开了，松果仁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山的颜色也在悄悄变化。起初是浅浅的鹅黄，像是画家打底的颜料，接着是淡淡的嫩绿，最后变成浓得化不开的翠色。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把树影投在石头上，光影斑驳，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山溪像是春天的琴弦，水声轻柔地弹奏着。溪边的石头被水磨得光滑，上面布满了青苔。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摇摆，小鱼苗顶着水皮冒泡，气泡破裂时发出细小的“啵”声，像是春天的笑声。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泥土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野蔷薇的枝条泛出了红晕，新发的竹笋带着大地的气息。山花也不甘示弱，从几点零星的白到成片的金黄，像是打翻了油菜花的颜料盒。野杜鹃红得像是晚霞落在了枝头，蝴蝶兰则躲在树丛里，紫得深邃。鸟儿们在山林间欢唱，画眉的歌声婉转悠扬，斑鸠的声音低沉而有韵律，麻雀们成群结队地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偶尔有鹰从头顶飞过，翅膀扇动的风都能感受到。

山里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布谷飞飞劝早耕，舂锄扑扑趁春晴。”梯田是春山最美的风景。层层叠叠的梯田随着山势蜿蜒，像是大地的诗行。梯田里灌满了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波光粼粼，如镜面般闪耀着光芒。农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牵着水牛，拿着犁耙，在田间辛勤劳作，为播种做准备。

暮色降临时，炊烟在屋顶上缓缓升起，牛铃声叮当作响。草丛间，蝴蝶翅膀上的金粉轻轻飘落，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雨后，蕨菜芽顶着水珠探出头来，像是举着水晶珠子。

“春山日日暄。”春山醒得早，醒在农人的犁耙下，醒在布谷鸟的叫声里，醒在梯田的波光中。醒来的不只是山，还有大地的脉搏，生命的律动，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山醒了，人也忙起来了，希望的种子在泥土里悄悄发芽。每一处生机都在诉说着大自然的馈赠，每一声鸟鸣都在吟唱着岁月的诗篇。春天的山，就像一幅画，也像一本写满故事的书，等待着我们去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