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文学版本研究的问题、资源与路径

文/罗先海

版本问题原是我国传统文献学研究内容，但新时期文学生产场域也存在作家或编辑等“复数作者”，出于各种原因对文本作出主动或被动修改，从而导致作品版本变迁并形成文本的演化与歧变现象。目前，新时期文学版本修改已呈现出与传统古籍和现代文学文献迥然有异的复杂情况，但其版本汇校及相关文献批评问题却并未得到应有重视。

一、何以可能：新时期文学版本问题的提出

新时期文学的修改与版本问题，有没有必要研究？值不值得研究？笔者在部分学术场合，也听过一些良苦用心的建议。大致意见是新时期文学还未定型，作家大多健在，作品也还未最终定稿，文本汇校和整理工作量特别大，如果要将汇校的异文成果出版成汇校本，作家不一定支持，已故作家亲属也不一定理解，甚至还有惹上官司之风险，这样的研究实难进行，没必要跟进汇校、整理和研究。但是基于对中外版本学、校勘学历史的了解，并结合新时期文学丰富的版本存在事实，其实，新时期文学版本整理工作的实践和学术价值潜力巨大，值得抓紧时间去做。

关于文学的版本，尤其是古今中外名著版本研究，历来着眼作家创作和作品传播两个阶段。借由文学名著版本研究，既可探索作家创作构思或艰难的修改变化，亦可揭示作品传播过程中的政治变迁、社会风尚、民族文化及媒介更迭等重要社会或文化心理问题。有学者曾肯定，“小说版本研究是有积极意义的工作，通过它，既能进入作家创作过程的研究，又可以进入作品传播过程的研究。”^①研究文学版本与修改问题，尤其是经典作品版本变迁是国内外古典文献和文学研究的热点话题，是世界范围内保护和传承经典传统文化的学术实践行为，也是农耕文明时期探究“手书文学”及其媒介嬗变的一种文化研究范式，迄今这种研究视角和方法仍未止歇。

进入以书籍、报刊为传播媒介代表的“印刷文学”后，这种古典文献学理论和方法逐步延伸。在西方形成较为完善的“现代校勘学”批判与讨论，组建并成立了近现代作家作品整理中心（或称文本研究整理中心），来探讨和推动现代校勘学系列工作原则和方法。^②国内虽无正式提倡和构建完整“现代校勘学”理论体系，但也较早关注到“新书版本学”的研究价值，认为唐弢《晦庵书话》是新书版本学奠基之作，谈新书版本，可开拓版本学研究新天地。前辈学人对新书版本研究做了大量搜集、整理和考证工作，既为推动现代文学经典化研究奠定基础，也为后来研究者积累了版本研究的历史资源与遗产，呈现出书话、校读记、各体作品版本经眼录、少量经典作品汇校本等系列成果，为新文学版本研究打下了史料基础，遗憾的是并未形成如西方“现代校勘学”类似的新书版本研究理论体系。直到新世纪以来有学者提出“版本批评”概念，在梳理并总结现代文学名著本版本变迁内容、脉络规律的同时，将偏于史料的版本考证与偏于阐释的文本批评相结合，尝试构建具有实证性的现代文学研究新方式，以此弥合文学版本研究中理论分析和文本阐释的不足。^③

“版本批评”亦在尝试沟通古籍版本研究“重版本”与现代文学批评“重内容”之间的隔阂。研究历代经典古籍版本的学者大都沉迷于版本考证和鉴定，对文本内容疏于关注；而现代文学批评大多关注文本所深蕴的思想内涵，注重内容分析和创见提出，相对忽略经典作品的文献学价值。其实，在“在学术研究中，‘内容’与‘版本’原本应该是密不可分的一体两面。”^④现代文学“版本批评”重传世作品版本谱系梳理、考证与文本演变的内容分析，可称为一种新的版本批评观。

注释：

①刘世德：《关于小说版本和古今贯通研究的随感》，《文学遗产》，2006年第2期。

②参见苏杰编译：《西方校勘学论著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

③参见金宏宇：《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名著版本校评》，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新文学的版本批评》，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文本与版本的叠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等系列论著和成果。

④叶纯芳：《理解版本的方法与效用》，《儒家典籍与思想研究》（第四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60页。

（本文节选自第六届（2024年度）文艺评论推优活动文章类优秀作品罗先海的《新时期文学版本研究的问题、资源与路径》）

罗先海，湖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已在《文学评论》《文艺理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小说评论》《新文学史料》等刊物发表论文数十篇。曾任核心期刊盲审专家，《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首届青年编委。独立主持国家社科、教育部人文社科、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湖南省社科重点项目等各1项。曾获评湖南省普通高校青年骨干教师、第三届湖南文艺评论优秀文章奖，湖南大学第二届“杰出博士后”，湖南大学教学优秀奖等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