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道人道天之道

文/廖加伟

如果四季轮回爱上漂泊，

如果湖水清澈倒映着我，

如果天空广阔从不寂寞，

只为远方自由湛蓝的王国，

勇敢的候鸟往南飞……

多年以前聆听这首《候鸟》，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懵懂青春。多年以后参与到“湘江源头千年鸟道”的保护、挖掘，深度接触候鸟南迁，才深味那群精灵优美惊艳的舞姿后面，是数万公里长途跋涉的艰难险阻。

天选鸟道

她们从辽远寒冷的西伯利亚开始，飞过大兴安岭，穿过华北平原，越过太行山脉。她们有的驻足于百里鄱阳湖；有的飞过800里洞庭，进入鱼米之乡长江流域，沿着湘江水系抵达南岭。至此，这条始于北寒带的迁徙通道已达万里之遥。

绵延800多公里的南岭山脉东西走向，像一块巨大的屏风，分割出温带的荆楚、亚热带的南粤这两个气候区。地处南岭山脉北麓的南风坳、四海坪海拔800余米，相对于平均海拔1300余米、最高峰三分石1800余米的都庞岭、西峰岭、东边岭、葫芦岭等，这里成为南北气流交汇的通道。好风易借力，这个低洼、狭窄的垭口成了大地母亲特意为候鸟迁徙开辟出的生命通道。湘江北去，源自南风坳直线距离6公里的野狗岭的潇湘水系与春陵水系北向铺陈，滋养了大片水草丰茂的湿地，为南飞候鸟提供了充足的补给。秋风萧瑟，北国渐寒，一群群羽翼斑斓的候鸟，宛如被无形的命运之线指引纷纷汇聚于此，飞越南岭，抵达南国。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空空如也的天穹，千万候鸟不同的物种、不同的体型、不同的羽翼、不同的声音，因为共同的向往而有了相同的选择。经年累月、物竞天择，世代更替中飞鸟留下她们迁徙的基因，最终划过天际汇聚成这蔚为大观的千年鸟道。

人文鸟道

南岭风来，首拂蓝山。南风坳成就了千年鸟道自然奇观，也开发出一片人文的沃土。2200年前，汉灭秦后“楚山五岭，咸归版图，南方底定，喜庆升平”而在此立县命名“南平”；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因境内“山岭重叠，荟蔚苍翠，浮空如蓝”更名为“蓝山”。这里早在夏商以前就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

沿永蓝高速经行，湘粤省界的九嶷山隧道之上就是南风坳。初秋的南风坳竹林遍野，凉风习习，似舜帝迎风抚琴，深情吟咏《南风歌》，“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舜帝对百姓黎民的深切关怀与无限期许化作春风拂面，庇荫着湘江源头；那份民本思想与舜德文化的光辉，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中华文明厚重底色。“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漫步于南风坳口万年桥上挑盐古道，仿佛听到1400年前连州刺史刘禹锡拜访“千年孤独”永州司马柳宗元的空谷足音。“余以鸟道计于故乡兮，不知去荆吴之几千里也。”，在南风坳西望高达300余米的单体巨石三分石下，似能看到循迹飞雁、北望荆州故里感慨的诗仙李白的落寞风骨。

千年诗文地，此处是潇湘。由北至南的千年鸟道如一幅长卷，在永州这片版图，装点上古稻作文明、舜文化、柳文化、理文化、女书文化、碑刻文化、瑶文化、怀素书法……“潇湘秋兮水纭蒸，芙蓉落兮雁宾南。期美人兮江渚，岁暮兮苍梧云。”飞鸟与潇湘结缘，成为中国传统文学意象与美学境界的一部分。

万千候鸟与潇湘文化共生共荣、相融相长，形成了厚重、丰富、独特的人文景观。

绿色鸟道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天泉一脉自野狗岭汩汩而出派演三湘。“全域是源头、全民抓保护、全程强监管、全面促落实”，诠释着湘江源头对自然的敬畏与爱护，也是我随“护鸟达人”唐盛利巡护和拍摄时的深切感受。“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越来越多的人拆下曾经捕鸟的网，自觉加入候鸟保护的行列中；越来越多的人端起长焦镜头“大炮”摄下飞鸟灵动时刻，激发“人鸟共家园”的心灵共鸣。刀耕火种岁月华荫峒瑶民以鸟为食，新时代湘江源头人则把保护生物多样性变成自觉行动，将影响候鸟迁徙的风机拆除，湘江源头正在为千年鸟道支撑起一条绿色的生态走廊。

“相信有一天总会停靠/温暖的怀抱”。环境好不好，候鸟全知晓。朱鹮来了，在百叠岭上振动着轻快的飞羽；夜莺来了，在夔龙山巅哼唱着婉转的歌喉；白鹭来了，在白鸤洞畔伸展着轻盈的舞姿……每年350余万羽飞鸟“打卡”湘江源头，聪慧的飞鸟用翅膀对湘江源头的优良生态环境投下自己的一票。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守护千年鸟道千年安全，湘江源头用新时代的使命担当诠释“天人合一”传统哲学的生态智慧。此刻，就在南风坳口，让我们手掬清洌的湘江源头水，闭上双眼，屏住呼吸，感受南风拂面，聆听飞鸟秘语——那是灵动的诗歌穿过你的内心。

（本文创作于2024“青山碧水新湖南”永州生态文学周活动）

廖加伟，现任蓝山县文联党组书记、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