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屋
文/续丰收
仿佛白驹过隙,少小离家,三十多载悄然远去。生活在省会都市久了,不经意间总会想起偏僻山旮旯里的老家和那残存的老屋,再加上年近九旬的母亲执意住在乡下,于是,我常因探视母亲,回乡下小住,每每置身那片老屋,久远却十分美好的记忆便浮现开来。
老屋应该是我爷爷遗留下来的。有堂屋、厨房、两弄三间住房,堂屋与住房之间有一个不大的天井,靠近天井里边的两间住房原来是二伯父一家住的,后因二伯父一家搬迁到了市里,他考虑到我们家兄弟姐妹多,便无偿转送给我们家了。堂屋的上面,都铺满了厚厚的木制楼板,硬是把土木结构的房子,分隔成了“楼房”。只有这样,也才能基本上够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居住。
我们姐弟五人便是在这里相继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随着祖父母去世、二伯父全家进城后,我们七口之家就蜗居在这狭小的老屋里。在那以生产队为基础的年代,靠出集体工挣工分并按全年全家所得工分的多少,来享受生产队所分配的食物。而我们家在当时是典型的人多劳动力少的家庭。七口之家,我们姐弟五人因年幼而无法参加劳动,仅只有父母在队里出工挣工分。所以,父母一年到头,早出晚归,加起来也仅只有五千余工分。一到年底队里结算后,我们家所分得的食物也是全队算少的。
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吃饭就成了我们七口之家的头等大事,缺吃少穿便是常事。为此,父母不得已将祖父母遗留下来的三间土砖房中唯一值钱的门窗门页、木楼板、屋檩子变卖,换成食物给我们充饥。现在回想起来,也难免心酸,更体会父母的无奈。
1978年,全国农村普遍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土分包到户,并允许开展多种经营,我家也随着我们的逐渐长大,协助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入不断增加,生活条件不断得到改善。但随之而来的是,仅有的三间住房已容纳不了日渐长大的我们,解决住房问题迫在眉睫。
那是1983年,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们父子起早贪黑地挖地基、担屋场、和砖泥、制土砖,父亲搓泥的响动总在春分前后响起。他将晒干的麦秸剁成寸长,掺进黄泥里反复捶打,古老的夯土声沿着河岸荡开涟漪。我们五个孩子像啄食的雀儿围在泥池边,看父亲把稻草纤维织进大地的肌理。母亲在暮色里挑来溪水,她瘦削的肩头晃动着两只木桶,倒映的星子便碎在泥浆深处。新垒的土墙需要三年阴干,燕子就在这缓慢的时光里衔来草茎,在梁间筑起六个温暖的巢。从那后,居住问题暂时得到了缓解。
后来,三哥成家后也从大家庭里分了出去。于是与父母一起过的只有大哥和我。1990年,我19岁,报名参军入了伍,并在部队考上军校,成为军队干部后,我就基本上离开了老家。
参军三十多年后,我从部队退休并选择居住在省会长沙,由于老母亲执意留在衡阳老家,我也只好逢年过节回老家看望,但就如看望老母亲一样,我对家乡老屋深情款款。只是泥墙终究抵不过岁月,只见檐角残存的半片瓦当正在滴雨,像一只锈蚀的铜铃在风中呜咽。
我们像离巢的燕雏次第飞走,留下老屋在风雨中渐渐佝偻。我站在坍圮的土墙前数算裂纹,如同数着母亲梳齿间银白的发丝。那年大姐出嫁,嫁妆抬过门槛时震落墙皮,纷纷扬扬如褪色的红纸屑。那些被雨水浸润了半个世纪的泥坯,还倔强地保持着最初的弧度,仿佛老屋仍在用残缺的肋骨庇护着青苔覆盖的童年。
三十年后再见时,只剩门框倔强地框住一方天空。门槛石缝里钻出的野葵花,正替母亲继续等待游子归来。坍塌的土墙里露出当年我们偷藏的玻璃弹珠,裹着泥浆像琥珀封存的星辰。灶膛余温早已冷却,可那些嵌在墙缝里的麦壳,仍在讲述某个春日的夯土声。
暮色漫过废墟时,恍惚看见父亲还在修补漏雨的屋顶。他的剪影与梁上燕巢重叠,新泥旧泥层层交叠,在记忆里筑成永不坍塌的宫殿。风穿过残墙的孔洞,奏响我们童年枕过的陶埙。原来老屋从未消失,它只是化作了大地的掌纹,在每年燕子北归时隐隐发烫。在每年燕子北归时隐隐发烫。
来源:红网
作者:续丰收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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