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血泪史

——谒读《戏曲谚语》

文/侯清麟

谚语是民间集体创造、广为流传、言简意赅与通俗易懂的短语或俚语，是民众丰富智慧和普遍经验的规律性总结。著名文匠刘克定不知如何搜索积累，撰成一本书——《祖言——中国戏曲谚语说要》（后简称《戏曲谚语》），而且在美国学术出版社出版，莫不使人为之一惊，我无法拒绝地一口气读了下来。

全书收集谚语58条，每条都有数百上千字的诠释解读，每条谚语间自成体系，但通书都服从于中国古代戏子字字血、声声泪的主题表现。入木三分的描绘、一斑窥豹的点染，如一幅幅“包身工”的画图；近乎全白话的文风，让人人都会读，人人都能懂，无人不能同情苦难对人的内心刺痛，无有不是戏子的血泪。

“丝罗包穷骨，老来叫化坯”――说的是戏子当红时，在舞台上穿绫罗绸缎、扮王侯将相、演千古奇事，可根子里戏子的躯体是一把穷骨头；某某戏子当红后，各种荣誉与地位纷至沓来，但盛极否来，班主因“庙小”而供不起“大佛”，为节约开支，只能“隐痛割爱”将其送出戏班，欲哭无泪，“重新”作为“新人”找别的戏班，虽希望尽快蹿红，可又怕被礼送出班，如此循环不几次，廉颇老矣，终将被人弃之若履，晚年没有几人不沦为“叫化子”的。即使一辈子不红，到老了，戏班没有养老机制，无不被踢出戏班，不想做“叫化子”也难！“在棚顶做六国丞相，落棚下无钱买豆酱”，说得更形象，戏子在戏台上是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高光无比，下戏台后凭那微薄收入难以购买可口的豆酱。

“三年出个状元，十年出不了个唱戏的”——此言尽管有失偏颇，窃以为状元比戏子难得多，此比法值得商榷，有如“关公战秦琼”牵强。但就字面而言，十年寒窗无人问，能荣登进士榜，甚至中举人都属凤毛麟角，中状元者更是皇冠上的独一无二，天下几多白屋学子，即使家境殷实可读书，但对状元，有如徒手摩天，遥不可及，99.99%终其一生甚至终其数代都可望不可即。而“十年出不了个唱戏的”，只是借“三年出个状元”来烘托戏子入行学戏成家之高难而已，不仅有其天分，而且还要有基本素质，还得拜严师，勤学苦练，机遇也很重要，否则很难攀登上艺术佳境。“厨师的汤，唱戏的腔”——戏子要形成自己特色而又不失规范的唱腔和表白，能有板有眼表现不同人物的特点，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可见唱戏的腔与厨师的汤都是行活里的绝活。

《戏曲谚语》一书的后半部分是克定先生的六篇“戏曲丛谈”，都是他平时对戏曲的研究成果。不露痕迹的信手拈来，附饰其后，拾遗补缺，恰到好处，有如锦上添花。《谚谣探源》是对以前不够明确的谚与谣进行明显的界定，从《尔雅与释乐》中找到答案：“徒歌谓之谣”，或白话文表述，“没有伴奏，徒口吟唱或颂念有音韵、有节奏的歌词，就叫谣。”这样一来，“谚谣”的定义就不言而喻了。《元杂剧与戏曲史》论证元杂剧是在宋朝南迁后的南曲基础上，慢慢发展为戏曲。元杂剧是戏曲的初胚，关汉卿是绕不开的人物。接着克定老师以《“音乐、歌舞先于戏曲”考》一文厘清了戏曲的发展史。

可以想见，此书的写作过程是艰难的，要从普遍共性中长出独特性，想想都不可思议，甚至我都怀疑克定老师成文来源的可靠性？后我从他的《附注》中找到答案，作者对李渔、汤显祖、王实甫、马致远、关汉卿、白朴等戏曲有关名人很有研究，对南杂剧、宋杂剧、傀儡戏、皮影戏等都有深究，对科诨、楔子、曲牌、弹词、昆腔等都有涉猎，这就不难解释克定老师的成文根基了。

刘先生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篇幅做了一篇大文章，为中国古代戏子的苦难史作了注脚。刘君能在纷繁复杂的戏子简单的谚语中，折射出广大戏子的血泪苦难，其意义恐怕非本文所能评价与考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