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利群/摄

船行千岛龙潭

文/滕军钊

我对千岛龙潭倾心已久，一直未成行。倾心的原因除了这里的山水花鸟，就是鱼了，尤其翘板鱼即鳙鱼。它富含蛋白质、维生素及矿物质等营养成分，健脾开胃，滋补养颜。有朋友送我一条，说是产自龙潭。我以蹩脚厨艺，炖了一锅汤，慢喝之，汤汁醇厚而不腻，如饴如蜜，回味无穷。不能尽兴，于是托人又一次性买了二十斤。隔三岔五，我家厨房就飘荡着鱼香。十多年来，它以细腻与鲜美和丰富营养，成为我家的美味传奇。

翘板鱼，因体形扁平如翘板得名，生活在清澈的溪流与湖泊，以水草小鱼为食。可清蒸，可红烧，可黄焖，可做干锅等。多种烹饪方法以清蒸最著名。将鱼宰杀洗净划刀，将葱姜蒜丝均匀铺在鱼身上，再淋少许酱油料酒，腌制片刻去腥。放入蒸锅，大火蒸十分钟。取出装盘，撒上葱花香菜，淋上一勺热油，瞬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这次，我怀着对桃花流水鳙鱼肥的神往，和作协朋友登上千岛龙潭的客船。极目远望鳙鱼的“娘家”，但见云雾缭绕，山峦叠嶂，碧波荡漾，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绝美画卷。湖水清澈见底，宛如巨大翡翠镶嵌于群山间，而岛屿，则如散落的珍珠点缀湖面，有的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有的岩石嶙峋奇峰突兀，各具形色。

多年来，千岛龙潭对我来说是一个梦一样的存在。它位于张家界市慈利县龙潭河镇、二坊坪乡和高桥镇，是桃源县黄石水库延伸出来的水域达3.2万亩，而黄石水库总库容6.02亿立方米，总装机容量7300千瓦，年发电量1800万千瓦时，于1967年全靠人力建成，是中国水利工程建设史上一个重要里程碑，当时亚洲第一大土坝水库。

客船一路快进，船头犁开碧绿的湖水，在湖面卷起层层叠叠的波纹。浪花渐欲迷人眼，关于四季湖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春日，湖面上波光粼粼，与山花烂漫相映成趣。桃花杏花樱花竞相绽放，红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如雪，将这片山水装扮得如同仙境。那些岛屿上也开满各种野花，红黄蓝紫，色彩斑斓，仿佛是大自然最得意的调色盘。夏天，湖水清凉，碧波荡漾。人们或乘船游览；或坐在湖边欣赏湖光山色，感受大自然的馈赠。秋风起时，山间树叶变黄变红。落叶飘落在湖面上，如同一只只金色的小船，载着秋天的思念与哀愁，岛屿则更显幽静、深邃。冬风吹时，雪花纷纷扬扬，湖泊岛屿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湖面上一层薄冰，仿佛大自然为其穿上的透明盔甲。

在湖心一岛停靠，见草坡斜阳，见野鸭、鹭鸶、白鹭、云鹤纷飞，又见数头牛吃草，透露淡泊与悠远。牛的幸福很简单，有一片吃不完的草就够。我小时候也放过牛，哪里草好，牛比我清楚。牛们抬起头，一边研磨嘴里水草，一边用闲适的眼神，投向蹦跳欢呼或顾盼神飞的我们。

一湖流水，四面青山。在这种地理环境流连，人们可增强对世道人心的洞察力，而那些因为迷失自我无法找到心灵归宿的人；在饱经风霜的脸上映满人生烦恼的人；因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在义与利的较量中，那些摔得遍体鳞伤的人，这里就是他们蛰伏疗伤之地。在此补给能量，获得慰藉与安定。今宵酒醒何处？龙潭岸，晓风残月。若遇风云浩荡之壮景，更可激励人类，勇敢直面不如意的人生，减却一些绝望、颓靡、愚蠢和沉滞。

山在水中，水在山中，千山点绛，万水藏碧。眼下水势减低，但丝毫不减巨阔苍茫的景象。风吹来，烟光山色更朦胧，也吹乱船工银白的头发。他操持方向舵，顾不得捋头发，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眼神中透着温暖。

船工的面容随客船的起伏抖动而变化，逐渐晕开变成上船前在码头等候我们的徐年喜。他是龙潭河镇汉剧团团长。几十年来，他扎根龙潭湖畔，致力于汉剧这一文化瑰宝的传承。每年都要筹措20多万元用于汉剧传承。他免费为群众唱戏，并且为贫困家庭孩子免费传授汉剧。2016年开始在龙潭河学校招收小学员，7年累计免费培训400多名学生。2022年6月，获“湖南好人”称号。

一晃，我的视觉屏幕上推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六月里，炽烈的阳光，以瀑布似的阵势倾泻而下，似要把露天训练场烤熟、晒化。小学员们排着队逐次翻筋斗，年轻时一个筋斗能翻到二楼的徐团长指导学员翻筋斗，然后是唱、念、做、打。日烈气愈沉，心宁汗满身。不为功名累，但求技艺真。

客船加大马力轰鸣着前进，船尾白浪滔天。我眼前逐渐幻化另一幅激情燃烧的场景。那是去年元宵节，我们一家站在县城圆盘路边，翘首盼望表演板板龙灯的队伍舞过来。锣声近了，鼓声近了，电子鞭炮声也近了。当凌空飞舞的巨龙在街道转角处现身时，人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天万人空巷，人们的激情从白天燃烧到深夜，舞龙队伍从人民广场出发，在主街道行进，蜿蜒绵延数百米，场面浩大。

板板龙灯主要发源地在樊家坊，后随移民至龙潭河镇、景龙桥乡、高桥镇、二坊坪乡。传说为纪念抗击外族侵略的宋朝武将（都督）。他杀退敌人后追击敌酋，误入火阵殉国。皇恩准其灵柩返回老家樊家坊厚葬，沿途百姓自发点烛，照亮他回家之路。后来，点烛逐渐演变为在板凳上放置灯笼，蜡烛再放入灯笼，又用竹骨彩纸扎成龙头龙尾，龙身则由数十或数百块木板连缀而成，故称板板龙灯。舞时以布锣布号开道，以线形或链条式队形为主要表现形态，基本动作有龙走步、龙跑步、龙退步、龙摆步、龙摆头、龙摇头、龙点头、斗折龙行、神龙摆尾等，舞蹈套路则有绕盘、龙行虎步、腾云驾雾等。

大凡旖旎风光都与悠久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积淀相伴相生，位于千岛龙潭之畔的龙潭河镇也不例外，这里以板板龙灯、赶白虎、过火槽、上刀梯、还傩愿、吹木叶、打腰鼓、过赶年等土家民俗享誉全国，2001年被原文化部授予“中国民间艺术之乡”。2020年12月18日，板板龙灯被国务院列入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我想，在这些光闪闪的荣誉背后，那些为荣誉而战的人们所付出的，一定是心血和汗水，而且一定充满艰辛。人生如逆旅，但从来不乏逆行而上的孤勇者。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往往是苦尽甘来柳暗花明之时。

正这样想时，有人雀跃道：“看见大坝了，要上岸了！”

一行人离船登岸。公路，田畴，树林。小桥，流水，人家。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

滕军钊，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生态文学分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二十一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发表文学作品50万字，出版散文集《高高的白羊山上》，长篇小说《战车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