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流淌的情感河流

——谢永华《理塘纪事》印象

文/殷君发

第一次品读谢永华的散文，是她发表在2020年6期《星火》文学杂志上的《挖虫草》。这篇散文于行云流水间，以汪洋恣肆的情感，细致描写了几个湖南老乡在理塘挖虫草的艰辛。五个湖南老乡，抱着发财的心态，经过激烈争论和精心准备，毅然决然上高山，喝牦牛脚印水，感受夏天飘雪花、晚上忍受寒风席地而睡的艰苦，还有一个瘦小的姓唐的老乡，哭着喊着要去挖虫草，差点送命。回去的时候，成了五个野人。历经千万辛苦换来的，不过是几根虫草，还被偷偷吃掉了。作者笔触细腻且诙谐，“挖虫草时，他把身体的前半部分紧贴着地面，屁股便翘了起来，一挪一挪，就像一只负重前行的蜗牛，人们只能看见他那南瓜般圆圆的一坨。”看到这一段，我不禁捧腹大笑。

此后，陆续读过谢永华在各大报刊上发表的不少散文作品，当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散文集《理塘纪事》摆在我面前时，探求之心不由得被书中16篇感情真挚的文字一再吸引。细细品读全书，第一个印象就是：这是一条恣意流淌的感情河流，是写给理塘格桑花、虫草、市场、人文、普通人的真挚情歌，每一篇、每一个人物，都散发着回味无穷的魅力，每一段文字背后，都焕发情感之光、人性之光和悲悯之光。

谢永华有一支把握人性人情的魔法之笔，她笔下的理塘，是个藏区小县，这里有格桑花、雪山、糌粑、酥油茶、鹰、白马、牦牛，聚集在这里的人物，既有藏区的居民，也有远赴藏区谋生的外乡人，她们深受高远紫外线照射和稀薄空气影响，双侧脸上都长着“大大的红苹果”。她们的性格迥异、命运迥异，乐观豁达和善良朴素却贯穿了所有篇章的始终。谢永华用饱含深情的笔墨，描写了青妹子、疤婆、藏族夫妇（《那一夜》），唐姓瘦老乡（《挖虫草》），秀姑、偷拍男人的妹妹（《高原上的女人》），失去儿子儿媳的桌球孃孃（《临时监护人》），卓玛（《我和卓玛》），央金（《骑白马的央金》），卖猪肉的唐娃子（《父子歌声》），如果不是谢永华用这本散文集呈现，这些人物或许就像高原上稀薄的空气、盛开的格桑花，生活在理塘这个地方，永远不会走进我们的视线。她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但每个人身上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芒。

《那一夜》刻骨铭心。青妹子和疤婆的陈年旧恨得到和解、藏族夫妇伸出热情的援手，让一车人在荒芜的极寒夜，看到了人与人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的微光，就像牦牛的叫声、康巴汉子的歌声，驱散风的冷，也驱散人心的孤寂。普通人家的喜怒哀乐，能有多少坏心思呢？青妹子和疤婆两个人，本就是表姐妹，因为几千元的货款闹翻脸，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在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条件下，作者一劝二哄，竟然融化了心中的坚冰，捐弃前嫌重归于好。

《临时监护人》描写了一个独自带着孙女的桌球孃孃，儿子儿媳为了救人，在关键的时刻把生的希望让给了别人，留下老娘和只有两三岁的女儿。桌球孃孃失去了儿子儿媳，每天带着小孙子到市场摆桌球摊谋生，忙的时候，“我”帮忙照顾小女孩。在照顾小女孩的过程中，又有谢、黄两人加入其中，帮忙一起照顾。十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但足以培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足以构建生活的惯性。某天，桌球孃孃不再来市场摆摊，小女孩自然不见踪影，正当“我”奇怪的时候，一位老乡揭开了谜底：老人心梗去世了，小女孩被藏族夫妇领养了。这是一个让人心生失落的故事，谢永华用朴实的笔触，写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末尾，她写道：或许，对于人生来说，很多人事都是暂时的，偶然的，但是，心里的那份爱却是永恒的。

《父子歌声》让人“意难平”。卖肉的唐娃子，夫妻非常节省，收养了一个七八岁大儿子。家庭条件限制了他的物质生活，限制不了他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且磁性十足”。卖完一称肉，唱；没人来买肉，他也唱。主打一个乐观，市场上空常常飘扬他悠扬的歌声。这样一个男人，却得了脑溢血，治病耗费了钱财，省钱成了他妻子“鱼坨”的必修课，而看起来有点“损友”味道的“龚虾米”，此时却表现出了一个朋友应有的仗义——不动声色地帮助“鱼坨”，让她经常能捡到好菜。生活总要继续，唐娃子醒不来，“鱼坨”带着会唱歌的孩子出摊卖肉。谢永华对孩子唱歌这一段，用了浓墨重彩的笔触，写出了自己复杂的情感，“雪花飘到哪里，小男孩的歌声就响到哪里。”雄鹰、牦牛、虫草，都随着小男孩一起歌唱，“我们分明听到了雪崩的声音，那种声音，也像某种宏大的乐器，加入这场交响曲里来了。”

《理塘纪事》里，对人性人情的描写俯拾皆是。恰恰是对普通人的人性人情描写，支撑起每一个篇章的“微光”，所有的“微光”组合，汇聚了强大的耀眼的光芒，与高原的太阳、雪山一起，照亮了格桑花，温暖了每一个读者的心灵。我认为，这也是写作者必须捕捉和呈现的光芒。

事实上，这本散文集中，《骑白马的央金》《我和卓玛》几个篇章，我是当成短篇小说来读的。《骑白马的央金》构建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央金形象，她对爱情充满了希望，拉着“我”长途骑马，去看望自己的爱人，一路上，她的用力想象爱人看到自己的样子，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得来的是爱人负伤的消息。天真的女孩，在甜蜜的爱情面前，往往充满幻想，而在真相面前，宣泄过后，她做出的决定，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央金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她说她要跟白杨在一起。即使他残废了，她也要永远守着他，爱他，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我和卓玛》中，谢永华用冷静的笔墨，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坚强的女人形象。卓玛的丈夫为了采到价格昂贵的青冈菌，失足摔下悬崖，再也没有回来。历经劫难的卓玛，看似坚强，实则隐忍。她的脆弱，从不轻易表露，展现给世人的，都是一副开朗乐观的形象。她忍受了多少？只有她自己清楚。

《理塘纪事》是谢永华在四川理塘的一段生活经历，她把遇到的人和经历的事，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下来，是她留给青葱岁月的印记，也是唱给理塘的赞歌。这首歌，铺满了青春的色彩，恣意流淌着情感的河流，让人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殷君发，湖南省小说学会理事，衡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毛泽东文学院18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结业，文学作品见于《芙蓉》《湖南文学》《绿洲》《散文百家》《青春阅读》《广州文艺》等刊物，长篇小说《向癌挣命》荣获阅文集团第四届现实题材网络征文大赛优胜奖，长篇小说《素衣艳阳》入选2023年湖南省作协重点扶持作品，出版长篇小说《向尘埃》《刀锋玫瑰》《茶世家》、小说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