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春节申遗成功后的首个春节假期，全国各地，传统民俗、年俗活动竞相绽放，每一处都是文化中国的生动展现，传递着浓厚的年味与文化韵味。即日起，红网文化推出《文化中国行——年俗文化》专栏，聚焦新春走基层、文化中国年。

春节习俗：赞土地

文／楚国良

湘潭农村里的“赞土地”，就是在过春节时，靠着自己的口才，到别人家里赞赞（唱唱）吉利话，以换取主人打赏钱物的行为，虽然现在看来，这个行为有点像艺人唱着数来宝，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这样的方式，还是颇受群众喜爱的。

（一）

赞土地，又称唱土地、讲土地、扮土地、土地神。

赞土地习俗历史悠久，极富湘楚特色，承载着厚重的文化意蕴，其与我国古老的土地（神）崇祀有着某种源流关系。《湘乡县志》载，双峰境内，早在隋代就有“虾子戏龙”“假脸子”“赞土地”等早期民间戏曲形式。

在湘潭地区，关于赞土地的根源，“赞土地”的对其作出了解释：

水有源，木有根，我将土地说原因。

历史资料还清白，民间流传有几说。

洪荒时代混沌年，有个地方叫天边。

地母娘娘在其内，她和王母是姊妹。

土地前娘本姓张，地母乃是己身娘。

北狄兴兵打中国，前娘五子沙场殁。

留下后娘四兄弟，拜见姨娘说苦情。

玉皇便将地母叫，杀敌有功受封诰。

大子封他做田神，二子封他为山尊。

三子他把花园管，只有四子且从缓。

四子他爱跑江湖，给他一只小落槌。

清平世界家家喜，喜炮声声迎接你。

果然贵府喜洋洋，我敲锣打鼓进华堂。

“赞土地”叙述了赞土地习俗的来历，赞唱了数目繁多、种类各异的土地神的名号及职司，有其“赞土地”的字面含义。因为土地神的职司多样，“赞土地”的内容及形式也呈现出丰富多样性。土地神与人生礼仪、岁时节庆紧密相关，赞土地除了作为湖南地区重要的年俗之一，同时也出现在办红白喜事、建新居、生日喜庆等特殊仪式场合。如湘潭地区的赞土地歌《贺三朝》，“红云捧月紫云飘，我来贵府贺三朝。主家生了英雄汉，华堂摆起红鸡蛋”。

（二）

儿时，每年春节后，乡村泥泞小路上，或会行走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老的腋间夹个雨伞，少的斜袴个黄绿军包之类。这便是赞土地的师徒两人了。

远远地进了村、进了农户门口，首先遇上的便是主人家的狗，这徒弟便顺路捡起一根树棍，将狗赶开。近到屋前，前者师父便开始了敲锣，到了阶基边，便放慢脚步，口中开始唱起土地歌：太阳一出照高台，照得梅花伴雪开。一年梅花开两度，留下李花等春来。不觉赞，不觉行，不觉来到主东的阶基边。脚踩阶基长又长，两只伞柱顶华堂。头上顶盖鱼鳞瓦，地下金砖放浮光，子孙代代伴帝王。

这般时节，主人家一般都会有人在家，或是来了亲戚，或是守在家里避寒，听闻这唱声，主人便会跑出来，打开门，迎进家门。有些热情的或会放卦鞭炮以示欢迎。师父边唱边踱步，进入了堂屋。唱罢主人比较会意，从里间屋舀出半升竹筒米，满面春风的走出来，这时跟在后面的小徒便从侧面飞快迎上，拉开他的黄军包或是里面还有一个小白布袋，这米便算是打发了。遇上热情的或会从裤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一叠皱巴的毛票，大方的扯出几张，口里念念回响说：四季发财，四季发财。

于是乎，师徒两人这便才出了门，黄狗又在后面汪汪地叫上了，徒弟又要捡起路旁的棍子呵斥着，边走边退。

这便是赞土地了，赞土地的人除掌握一些基本的赞词外，最关键的是要学会临机应变，逢人赞人，遇物赞物。人有老幼、男女、职业之分，物更千差万别。赞土地的人脑子反应要快，独具慧眼，口齿伶俐，要掌握一套套的过渡套语，自然而然地衔接上来。有时也有点接近于湘潭的扯白歌。一般农家，有文采的人少，但也有的人却出难题。例如要你赞一新买的自行车，赞新起的屋场。赞者心中要有数，有的借助戏文，有的借助行业赞语。只有赞得好，才会既得人喜，又得人财。

还有一个常见的局，便是两个赞土地的同时到场，这便又有了一场好戏，不期而遇时，这主家也开门迎了上来。两个赞者你唱东风歌，我有西风调。不分上下高低，家中有好事者说：你们两个都来了，看哪个唱得好些，红包就打发给唱得好的。或是这时，也有冬日暖阳，主人家亲戚一大帮，都在坪里晒太阳，这乐呵呵的场面便开场了，一赞主家好，二赞主家富，三赞小康迈大步；四赞亲朋邻里好，五赞遇见美女巧，六赞帅哥今晚你不要跑，打个麻将纸胡子桌上全部扫。这边也唱：罗通扫北、仁贵征西，老板屋里崽女是真稀奇。这两边都赞得好，主家亲戚都不好意思不掏红包。

但也有不和谐的，一个唱：走得好，走得妙，今天赞土地真是躁。遇见不会唱的要钞票；回唱：你走路，我过桥，长度比你远迢迢，来赞土地不长毛。这两个便是硬碰硬对上了，吹胡子瞪眼的，最后，那个唱得没气神的摘下东北帽，抽一抽，不唱了，走了。口里照样念念有词：吹柴砍个鲫鱼婆，犁田犁个野鸡窝。（这便是湘潭出名的扯白歌）

（三）

我的老家在原湘潭县易俗河区郭家桥乡仁和村，老屋就在南干渠边住，因交通地利，所以总能遇到这幽默韵味的“赞土地”。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回县任教。退休后，编著《湘潭民俗风情概说》，翻检文史料，始知这些民间艺人们，靠拜师学艺上承下授，表演有一定的程式，有固定的曲调，有通用的版本，重要的是即兴演唱，非要有点文化底子，聪明头脑，伶牙俐齿和随机应变不可的。他们行走在社会的底层，活跃了乡村文化，只要经过时间的淘洗去掉糟粕，定会绽放璀璨光芒的。“赞土地”乃是曲苑中的一朵奇葩，三百六十行就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也有些人看不起赞土地的，甚至个别人还鄙视他们，这是不可取的。这些“游春”者，他们为新春带来了热闹和喜气，用技艺换来收入，并不卑微。每天，他们起早贪黑，要走好几十里路，有时要借宿在外，十分辛苦的。他们很和善，总是一副笑脸春风。有时，有围观的小孩，他们就散发糖块和红薯片，或放几个鞭炮逗一逗，小屁孩们悠着乐着，呼朋引伴，要屁颠屁颠跟随着好久。

如今，无论在乡间还是城市，极少看到赞土地的艺人了，所幸的是今年在亲戚家拜年，又遇到了久违的记忆。

相关链接：《赞词》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唱】一步走，二步行，三步四步来到贵府门。拜过香火又拜神，更赞土地产黄金。转身前来赞主东。唱一轮，赞个人，上前先赞这位老大人。老大人您神采奕奕精神好，容光焕发好德行。您治家有方真本事，我将个前人来比评。你就好比张公义，九代同堂家不分。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唱】见个人，赞个人，且来唱赞这先生。长得帅，气质丰，风度翩翩一贵人。你英俊潇洒智谋好，高瞻远瞩善经营。左边一棵摇钱树，右边一个聚宝盆。摇钱树，聚宝盆，朝入金来夜进银！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唱】你莫躲，你莫行，这位娘子好聪明。眉如鹅毛月，嘴似嫩红樱。你当家好比王熙凤，唱歌赛过宋祖英。你多子多孙福气好，子子孙孙坐朝庭。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唱】唱一轮，赞一轮，再来赞赞这位小年轻。你一身英气见识广，满脸笑容好温文。你才高八斗文章好，手拿纸笔中头名。你平易近人旺家业，文韬武略坐朝庭。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唱】这位姑娘长得美，沉鱼落雁人人爱，落落大方个个宠。聪明又活泼，活泼又聪明。国色天香胜过赵飞燕，花容月貌好比观士音。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唱】锣鼓一通又一通，赞过个人唱全庭。贵府家邦好，千秋伟业兴，人兴财旺岁岁盛，我将个春字来赞评。春字写来有三横，写个人字两边分，人字下头加日字，祝福您家下年胜年来春胜春！

【锣鼓】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